顾耀华正趁着雨天修理家里的一些家具。平时月晚跟顾山轻易不进李小草的屋子，所以李小草那屋的床啊桌子啊什么的，有些什么小毛病，也都放着没处理。他如今才四十来岁，跟李小草分开这么久，在陆庭安给他开的药物治疗之下，记忆力逐渐地恢复，人越来越精神。

再加上李小草一到晚上就靠着他说不完的话，那一字一句都像是最好的药，把他满是创伤的心灵抚慰得越来越平整。两人十几年没有见过，乍然一见，便忍不住想把从前错失的温柔都弥补回来。顾耀华可以说是宝刀未老，李小草平时瞧着彪悍，一到了自己男人的怀里也都化成了温柔水。夜夜激情，那床就坏得更快了。顾耀华一边修床一边在想，虽然说他拒绝了陆老爷子给他在京市安排的建议，但他交出去的那文件是非常宝贵的。组织肯定还是会给他安排的，等到他有个能吃商品粮的工作，到时候小草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老大养大儿媳妇，老二挣钱娶陆知青，他赚的钱，除了给女儿顾静准备嫁妆之外，其他的都尽力花在李小草的身上。这些年亏欠小草的，他要一点一点还回去。谁知道，忽然出现的大儿媳妇姚金菊出现在自己面前，委屈巴巴地哭诉婆婆的偏心。“爹，您当初也是经历过父母偏心的，知道不受待见的孩子过得多可怜！娘不喜欢顾山，连带着也不喜欢我，当初您没回来的时候，我跟顾山结婚的大衣柜娘做主给了老二！我们的婚房也让给了老二！可现在老二的婚事要拖延了，我怀着孩子，难道就不能让我跟老大先住在大屋子里吗？等老二结婚的时候，我们再把房子跟家具还给他就是了！”她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爹，您是部队里回来的，肯定最公正的！平时家里做点什么好吃的，难得弄到一点什么鸡鸭鱼肉，都可着好的端给陆知青，我也就不提了。我不是个贪嘴的人，我只是希望能给顾家添一个大胖小子，让您也高兴高兴！”顾耀华微微皱眉，他其实不知道姚金菊说这么多废话是想表达什么。但因为姚金菊毕竟是顾家的儿媳妇，又怀着孕，他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你是觉得你娘哪里做的不对，你说出来，还有你希望我怎么做，都简明扼要地说出来。无关的话就不要讲了。”姚金菊犹豫了下，还是直接说了：“爹，我就是希望，咱家一视同仁！陆知青有的，娘也给我一份！她给了，我也不一定要，可给不给是一回事，要不要是另外一回事！娘给了我，就代表重视我肚子里的孩子，不给，这孩子也是有灵气的，知道了也会伤心呀！”顾耀华笑了一下，这一声很淡的笑让姚金菊有些后悔来找他。这个公爹，瞧着挺温和的，但偶尔眼神中流露出那种锐利，还是让人胆寒！他静静地看着姚金菊：“我回来之前，你是不是因为这个跟你娘闹了一场，所以才回的娘家？”姚金菊有些怕了，忙辩解：“爹，那是娘打我，我实在是被打怕了就回了娘家……”顾耀华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原本正在编筐的顾山吓得赶紧也来了堂屋，见到姚金菊眼泪汪汪的，瞬间急了！“爹，金菊？这是咋了？”顾耀华冷声说道：“我回来第一日，你娘便把家里的情况都跟我说了。这么多年，这个家是怎么撑起来的，你们都比我清楚！如今日子好容易好了一些，却又出了种种事故。老大媳妇你说你娘偏心，她是拿了你什么东西给老二么？顾山来说说看，你娘究竟偏心了谁？”顾山面色难看，其实爹回来之后找过他，仔细地把家里的情况问了个清楚。因为娘卖血的事情，爹差点动手打他！当时顾耀华就严肃地警告过他，就是穷死，饿死，一个成年人也不该再去为难自己的爹娘跟兄弟！有出息的，结婚生子成家立业，没本事撑不起来结什么婚生什么孩子？直接绝后比较好！顾山当时大为震动，原本上次跟二弟谈过之后心里对从前的事情就颇为后悔，如今跟爹聊过之后，更是幡然醒悟。他只恨自己的爹没有早点回来，早点地帮他摆正思想。当然，那也是的的确确的一种害怕。没人知道当时顾耀华知道李小草为了老大卖血的时候，那种眼神有多恨，他恨不得打死这个大儿子！要不是因为也恨自己消失了那么多年，顾耀华非得教训顾山一顿！所以此时，顾山只能老老实实地承认：“爹，娘更偏心的是我，二弟能干，我不如他挣的多，要不是他一直牺牲自己，这个家过不下去。我心里有愧……”顾耀华挥挥手：“好了，你心里清楚就好！但你媳妇不清楚，往后如果一家子再搅和到一起，难免纠纷更多！你既然已经结婚了，就分家出去吧！我跟你娘带着你二弟小妹一起过，等你二弟结了婚，也要他们分出去单过！”姚金菊愣住了，她要的不是分家呀！分家了还怎么活？她要的是公婆一视同仁，给陆知青什么东西，也给她什么东西，毕竟她肚子里怀着孩子！“爹，怎么能分家？您才回来，要是分家了不是让人笑话吗？我的意思不是分家……”姚金菊赶紧解释。顾耀华笑笑：“我的意思是分家，这个家是你当还是我当？”恰好李小草回来了，看一眼姚金菊也明白发生了啥事儿，只笑笑：“既然你爹都发话了，那顾山你去把村长请来，等一会儿你二弟也就回来了，咱们这个家是该好好地分分了！”姚金菊心里突突突地跳，她真是后悔找公爹告状！原以为公爹会以大局为重，却没有想到，公爹心里眼里只有婆婆！好像她欺负了婆婆李小草似的！最终，在顾耀华的坚持下，村长来主持了分家。李小草算了算家里的粮食，屋子，家具，养的鸡，还有那头猪，以及不多的存款。顾山垂头丧气的，他不想分家，可是瞧着他爹的样子，今天这个家不分都不行！李小草跟村长一起算了一笔账，而后对姚金菊说道：“家里现在有两口袋玉米面，四口袋玉米，一袋子高粱，还有一些红薯，一小袋子小米，冬瓜南瓜什么的都藏在地窖里，这些都随便你挑，咱家总共六个人，你拿走两个人的份量。”姚金菊心脏跳得难受，明知道分家是挽回不了的事情，只能硬着头皮为自己多争取一些。“娘，难道灶房里的细面跟大米都不算了吗？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您的孙子，不算一个人吗？我现在是一个人的饭量等于两个人的，肯定得拿走三个人的份量才算公平的。”李小草都气笑了，那细面跟大米是陆知青送来的，姚金菊是哪来的脸要这个？ 对于姚金菊要求分细面大米的要求，李小草如实跟村长说了。“陆知青往俺家送了细面跟大米，平时俺家给她送饭，这是村里很多人都知道的，俺们顾家分家，陆知青只是跟月晚定亲了，也没结婚，凭啥把人家的东西扯进来？”村长也皱眉说道：“就是，姚金菊，这人家陆知青的东西不能掺和进来分的。”姚金菊脸色涨红，心里有些恨，就算是陆知青的东西不能分，婆婆就不能私下说吗？这样当着村长说，不就是打她的脸！既然婆婆不仁，也别怪她不义！姚金菊干脆说道：“好，大米跟细面是陆知青的，那既然陆知青没有嫁进来，那老二屋子里的东西也就跟陆知青没有关系了吧？分家分家，两兄弟就要一视同仁！我跟顾山，加上我肚子里的孩子，总共三个人，我们一间屋子不够，家里四间卧房，一间堂屋，加上一间灶房，两兄弟一人两间屋子，老二现在住的那间大屋子还是得让给我跟顾山，毕竟我们有孩子了！爹娘你们现在跟着老二一起过，等老二结婚了，你们跟哪个儿子过就跟哪个儿子住！灶房破破烂烂的我们要了，堂屋归你们，你们自己再另外搭一个灶房吧。”顾静忍不住说：“大嫂，你说一家两间屋子，那你跟大哥分走了两间屋子，家里可就只剩两间了，爹娘一间，二哥一间，我住哪……”姚金菊淡淡说道：“你迟早会嫁人，等你嫁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难不成还想在娘家占一个屋子吗？嫁人之前你想住属于我跟你大哥的屋子也不是行，你不是写稿有稿费吗？你花钱买下这间屋子……”村长都忍不住把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女人？未出嫁的小姑子住在娘家，还要花钱买屋子？碍于顾耀华在旁边，李小草的拳头硬了又硬，才没有挥到姚金菊的脸上。顾静忍不住眼睛含泪，大哥没结婚之前，家里和和气气的，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顾山忍无可忍，站起来怒吼了起来。“我们是分家！不是断绝关系！你才嫁进来多久，就想让我亲妹妹无家可归？你这样，以后我是不是也要不认自己的爹娘了？房子我们只要一间，够住就行了！其他的按照人口来分，其他的都别说了！”姚金菊气得发疯：“你喊什么喊！我那是为了我自己吗？我还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为了你！反正兄弟两个房子得平均分，顾静想住她就要掏钱！否则这个家没办法分！”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当着村长还不够丢人的！李小草忍不住冷声说道：“你娘家不把你当人，我的女儿跟儿子是一样养！我跟你爹还没死呢，就没我们的屋子了？我们一间，顾山月晚顾静一人一间！这房子是当初你们的爹一砖一瓦盖起来的，你们自己的孩子想有房子住，自己想办法！”村里谁家不是孩子跟大人挤一个屋子的？这年头大家都穷，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姚金菊咬咬牙，真是恨顾山不站自己这边！还好后面她在挑粮食，家具以及屋子的时候，月晚发话了。“爹，娘，大嫂肚子里有孩子，毕竟也是我的侄儿。确实，我跟陆知青一时半会结不了婚，那大屋子就还是让给他们，双开门的大衣柜也给他们用，只是娘给我新打的床跟柜子什么的留着我结婚用。”他这话一出，李小草有些不愿意，那都是她给陆知青准备好的东西！顾耀华微微摁住她要发作的手：“老二既然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定吧。”月晚不是个慈悲心过多的人，他之所以这样说，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等分粮食的时候，姚金菊要了玉米面，高粱面没要多少，分家禽的时候她选了那头猪，因为李小草把猪养得肥大，再过两个月上公社交猪肉的时候，肯定可以剩余出来不少肉呢！至于那鸡，姚金菊眼馋的很，但选择了猪，也就不能要鸡了，她就干脆把鸡蛋要走了，美其名曰没要鸡，就得要鸡蛋！李小草念着她肚子里有孩子，不想纠缠，便随便她去了。家里的存款不多，这一点姚金菊是知道的，否则当初李小草不至于去卖血，三十块钱存款，分家倒是直接分成两份，顾山夫妻俩分走十五块，剩下的十五块李小草留着。最终，顾山夫妻俩分了一间大屋子，一间灶房，恰好这两间屋子都在一边，就用篱笆在院子里隔开，把一个家分成了两个。村长那边给他们摁了手印，一家人彻底成了两家。顾山真是越看越难受，村里有几个这样分家的？虽然他爹不在意名声，执意分了家，可往后势必有不少人笑话他们！姚金菊倒是挺高兴的，灶房归她，好的锅碗瓢盆之类的都被她拿走了，不管其他的，就说接下来这几天李小草他们没地方做饭，没锅碗瓢盆用，看看她怎么给那个陆知青送饭！但姚金菊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点没有为难得住顾耀华跟月晚。顾耀华是部队出身，虽然前些年一直漂泊，可身体底子在那摆着，当年能徒手建好几套房的人，如今能被这点小事难住？月晚更是一把好力气，父子俩直接上山去砍了几棵树回来，锯子锯成木板，小半天功夫，直接搭出来一间小木屋当灶房！村里人来看热闹的都惊呆了！原本还可怜李小草摊上个心毒的儿媳妇，灶房抢走不给他们用，可眼见这漂亮的小木屋盖好，新的灶台砌好，比之前的那土屋灶房可好看多了！想想秦家屋子被烧，一家子只能搭个草棚子住，顾家却半天功夫弄出来个木屋，这人与人差别真大！姚金菊简直是眼睁睁地看着篱笆那边木屋是如何搭起来的，她心里难受得要死。但最让她难受的是，陆知青来了。下午六点多的时候，顾耀华跟月晚父子俩才忙活着把灶房弄好，云锦书就直接捧了个铝锅过来。月晚正浑身是汗，李小草也忙活得不行，一家子见到云锦书，脸上都是欢喜！李小草赶忙说：“好闺女，你咋来了？你不是感冒了吗？好好躺着，我们下午忙活着弄灶房，暂时只怕还不能做饭。我想着等下去旁边张嫂子家下点面条给你送去呢！”云锦书笑眯眯的，把锅放在堂屋桌上，小手都累红了，月晚远远看一眼，心里一疼，真想给她揉揉。女孩儿温柔的很，因为感冒，声音带了些闷闷的味道，却更显得可爱。“我听说了你们今天分家的事儿，想着这一下弄的你们晚上没办法吃饭，所以我就做了点饭菜带过来。”她一打开锅盖，满院子香味，隔壁正准备煮粥的姚金菊手一顿差点哭出来。陆知青送来的是一大锅红烧肉烧土豆，外加二十个馒头，香喷喷的，闻一闻都让人馋得流口水！姚金菊看着正在烧锅的顾山，可怜巴巴地说：“顾山，咱们分家也是从明天开始吧，你去隔壁问问娘，能不能也拿两个馒头端点菜过来……”顾山抬头，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看着她：“姚金菊，我不要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