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诡事
三十年,如果有另一个方式活下去,那我一定不会选择去那个地方,那个礼堂就是我的噩梦,至今回想,我依旧战栗不已。
我的名讳不提也罢,这个故事,要从三十年前我在一家礼堂做看门人说起。
那间礼堂很有些年头,据说是抗日时期,日本人为了建设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而开设的武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在文革时期被毁掉。后来国内因为发展的需要,就把武馆改成了公社,后来又改成了礼堂,一直沿用至今。
礼堂是典型的日系建筑风格,虽然装修的不是特别繁华,但却给人一种古香古色的感觉,很有一种历史的积淀感。礼堂的内部空间还算是大的,一次可以容纳三四百人,一般这里有个聚会什么的都会到这里来。
本来相安无事,但后来经历的事情却让我一生都无法忘怀,因为我不知道如何称呼那个故事,或许是战火纷飞时期的真实写照,那里有罪恶,有真情。
第一夜
刚刚高中毕业的我,没有任何的长处,经过朋友的介绍,勉强找到了一家礼堂看门人的工作。
第一天,我到礼堂报道,交班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看样子像是一个老革命,因为我见他的时候他还穿着抗日年代的军装,头上戴的是一顶破烂不堪的军帽。他姓李,所以我叫他李老头。
这个礼堂的位置相当偏僻,据说以前曾是当地官员的府邸,后来被一把大火烧毁。
夕阳的光辉映衬着这礼堂,橘黄色的光线让我浑身温暖。李老头坐在门前抽烟,见了我,第一句话就是:“你信不信有鬼?”
烟雾弥漫,白色的气体随着微风围绕在李老头周边,让他有种迷幻的感觉,我看着他,有种莫名的心悸。
他的问话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世界这么大,谁知道有没有鬼呢?
“我不知道。”
李老头只是笑了笑,一只手摸了摸他头上的军帽说道:“自己小心吧。”
我没有回话,心想这李老头肯定在开玩笑,现在是社会主义国家,哪里来的鬼魂呢?况且什么牛鬼蛇神的不都在文革时期被捣毁了吗?
李老头看着远处即将降临的夜幕,眼神中略带沧桑,他摇了摇头,身上的军装也跟着抖动。
夜晚总是来的这么快,黑暗前的黄昏是橘黄色的,暖暖的照在身上,很舒服。
我拿着手电,就坐在礼堂的门口。
这个礼堂周围的居民不是很多,估计是因为地处比较偏远,人都不愿来这里,只是在聚会的时候才会有些人气。
我定定的坐着,眼睛看着远处寂静的黑夜,古老的钟滴答滴答的走着,昏暗的礼堂内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气氛,我仿佛看得到这里面有人在走动,又像是在争吵。
我甩了甩脑袋,不知道是因为疲倦还是眼花,那浓浓的黑暗中总是让我感觉到不安。
我拿起手电,起身巡逻。
刚走到一个小房间,我突然感觉耳边有一阵热风,其中还掺杂了几句听不懂的话语。
我心里一惊,全身的动作都停止了,手上猛的把手电关上,一个人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那股热气就在我的耳边,凭直觉,我知道一定有个活物在我身边,而且距离很近。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将头转了过去,手中的手电也不觉握得更紧。
等待是痛苦的,尤其是这种未知的等待,我不知道身后会是什么,难道真的如李老头所说,这里有鬼吗?
人对未知的世界,总是恐惧的,而恐惧就幻化出了鬼魂。
我转过头,耳边的热气突然消失了,身后是一片看不到边的黑暗。
手电被我打开,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一方天地。
什么都没有,还是白天的礼堂。
晚上的礼堂和白天形成鲜明的对比,如果说一个是古香古色的博物馆,那另外一个就是阴森恐怖的未知世界。或许李老头问我信不信有鬼,是想试试我的胆量,因为这里的夜晚确实有点骇人。
手电筒的光线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明亮了,它所能照亮的也只是一片小小的空间。我拿着它,把所有的房间打开来查看。
这里的小房间还是原始的,据说一开始建成就没修改过,典型的日系建筑,地板上铺的还是塌塌米。每间房门外都挂着写有号码的牌子,从一到二十。房门外摆着四把橘黄色的椅子,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就像是有一个隐形的人坐在上面,一双毫无生机的眼睛看着我,让我浑身颤抖。
我走到二十号房间前,手上慢慢推开这最后一扇门,木门与地板摩擦发出吱呀一声怪响,手电的光束透过那门照进去,一个身穿日本和服的女人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她坐在那,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血红的嘴唇与苍白的肤色形成了对比,就像刚吸过血的僵尸一样。
我大气都不敢喘,脑袋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字:鬼!
我就这样僵持在那,手电筒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熄灭了,而我却依旧看得见那女人。她脸上涂着厚厚的妆,几缕黑发飘在身后。
我顿时明白了,难道这就是无风自动。
礼堂的空气突然变得不安分了,温度骤降,我站在里面,感受到了冰火两重天的真实,两条腿已经麻木的发抖。
那女人站起身,眼睛盯着我,手中却缓缓打开一把折扇,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手中的折扇随着身姿的扭动而翩翩起舞,一只手伸向我这里,缓缓的摆动。
潜意识告诉我眼前的女人不是人,而她的眼睛虽然是睁着的,但却没有光彩。
她的眼睛盯着我的身后,瞳孔中带有几分恐惧与厌恶,我浑身打了个冷颤,猛的将头转向身后。
身后,是一个男人。
这男人是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
对于他的到来,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看着他的样子,我心里产生莫名的厌恶和恐惧。
他穿着日本军官的装束,胯间是一把日本武士刀,虽然并未出鞘,却已让人感到阵阵寒气。
我浑身战栗,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在脚下的榻榻米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日本男人想我走来,我心里怕,本能的想躲开,但僵硬的身体却和他撞在了一起。
不对,有哪里不对。
那人不是撞到我,而是径直的穿过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更加僵硬了,浑身的汗毛猛地炸开来。
这,不是活人!
日本人走到女人面前,与她发生了争执。
这一切都很安静,我只听得到自己的喘息声。那日本人与女人的动作幅度颇大,但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整个世界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
那女人并不欢迎他,拼命阻挡着男人的进攻,原始的本能与理智促使她四处逃窜,就像狼与兔子的游戏。
我想过去帮她,但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关节可以动弹,冷汗早已渗透了全身。
那日本男人僵持了一会,居然拔出挂在腰间的武士刀,他甩了甩胳膊,狞笑着将刀对准女人的白皙的颈部,然后眼眨也不眨的用力刺了下去。
暗红色的血液犹如开闸之后的洪水,一泻千里,从她白皙的颈部猛地喷出来,像一条血红色的长蛇挥舞而至,瞬间到了我面前。
那血液是温热的,带有一丝的腥味,就像死神一样抽去了我的灵魂。
大脑短路,我的身体一下瘫倒在地,脸上的汗水混合着暗红色的血液流进眼睛里,眼前的一切都成了扭曲的红色。那味道很腥,很怪,就像是在时空隧道里穿越了几十年后,最后却洒在我的身上,那感觉,让人先是头皮炸开,后又觉得恶心的诡异!
女人突然变得很安静,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会这样,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在演出一样。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和头发,在这午夜时分显得异常刺眼,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些东西已经超越了我的认知范围,这就是鬼吗?
她的眼睛里透过男人的身形看向我,目光中满是凄凉,血液黏在她雪白的脸蛋上,异常醒目,嘴唇微微张起,想说话却终是没有发出声音来,一瞬间,眼睛里便已没了光彩。
那日本男人抽出了武士刀,狞笑着舔了舔嘴唇上的鲜血,那女人的血液也同样洒在他的身上,让人看去,犹如地狱里的恶鬼一般。
滴着鲜血的武士刀被他丢在一旁,他脱下了自己沾满罪恶的衣服,赤身裸体的站在我的面前,满身的肮脏让我觉得恶心。
那男人动了,他俯下身子,用手剥下女人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直至那死去女人也赤身裸体,他就像一只发了疯的野狗,横冲直撞的扑向女人,在她白皙的躯体上肆意妄为。鲜血刺激着他的兽性,红色的液体在他们身体之间不断扩大,就像一段绽开了的红色蔷薇,艳丽而又诡异。
我的大脑已经不受控制了,这种超越了我认知的事情难道真的如李老头所讲的,有鬼?这男的,是在奸尸!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理智回到我身上的那一刻起,我就马上颤抖着跑出了礼堂,连头也不回,就这么一直跑下去。
礼堂的大门不知在什么时候关上了,漆黑的内部犹如一只巨大的野兽将我包围,连空气都是冷的,我的脑袋已经没有时间思考,全身被一种充斥着血腥味的诡异场景包裹。
门开了,透过缓缓张开的门缝,温暖而又熟悉的感觉将我的身体包裹,驱散了我的恐惧。开门的,是前来接班的李老头。他见我惊魂不定,一把搀住我的身体,扶着我靠墙而坐,似有深意的问道:“怎么,真的见鬼了?”
我的理智恢复过来,眼睛却因突然出现的光亮而无法看清事物,只能勉强眯着眼睛说:“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李老头嘿嘿的笑了两声:“怎么着,那点小场面就受不了了?”
我眯着眼,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一扫之前的诡异气息。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李老头没讲话,充满皱纹的脸看向礼堂内部,森然寒气透过门缝,伴随着血腥味冲了出来,让人有种作呕的感觉。
不过,李老头好像没什么反应,只是脸上的神色似有恐惧、有悔恨,却又有一种悲伤。
“回去吧”,他说。
我缓缓站了起来,手里还紧紧握着手电,一双腿因恐惧而在颤抖。
“有些事,要经历了之后才知道,来日方长,这里的秘密你会知道的。”
李老头把脸转了过来,笑着对我说:“现在就别问了,不然,岂不是又要被吓走了?”
他说完就不搭理我了,顺手摘下了头顶那顶破烂的军帽,从里面拿出一包大德门,对着底部弹了一下,一根烟就送到了嘴里,然后用火柴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回吧。”他说。
心里的恐惧慢慢被温暖的阳光驱散,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脑袋里想着之前那一幕恐怖的场景,也不觉得害怕了。
那真的是鬼魂吗?那个日本女人最后想说什么?看李老头的样子,好像早就知道礼堂内有这样的东西存在,那他就不觉得害怕吗?
他跟我爷爷同岁,而且头上还带着一顶军帽,难道他是一个老革命?我爷爷就是一个老革命,战争时期打过不少仗,一辈子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近几年退休在家,没事的时候就给我们讲讲那些年他的英雄事迹,同时也给我们讲他在山里作战时候发生的比较诡异的事情。
抗日时期打小日本,我爷爷就是连长了,那时候他还不到三十,又有战功,所以在连队里面威信很高。有一次他接上级命令,在西南地区作战,那时候的交通跟通信都极度闭塞,又是深山老林里,所以很多时候上级发下来的命令都不会按时传达到。爷爷所属的部队又是一个直属部队,以加强连的建制杀进大山里,那时候大约有二百来人,全部都驻扎在山里,平时就找些山洞住。
爷爷手下有个警卫员,叫二蛋,二十五岁,平时都是大大咧咧没有个正形,大家都管他叫蛋蛋。有一天晚上内急,山里没什么厕所,又都是当兵的,就随便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蹲下来就是一阵的“稀里哗啦”,当他正顺畅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命根子。这二蛋心里一愣,眼睛借助月光往自己下身看,一只被烧的漆黑的手骨正抓在他的下身。
这下,二蛋受到惊吓,猛地站起身,连屁股都没擦就哭着喊着跑到我爷爷那里去,然后用手托着自己的命根子哭着说:“连长没啦,没啦,有鬼啊,抓住我的命根子啦,!”
我爷爷当时正在吃饭,大老远就看见二蛋哭着喊着跑了过来,还带有一股浓烈的臭味,就急忙把手一摆说道:“啥玩意没了,滚远点,拉屎没带手纸是吧。”
二蛋脸上梨花带雨的说:“我刚才,在上大号,然后刚拉出来,就有一个,一个黑色的人手,抓在我的命根子上了,然后,就没啦!”
我爷爷看着二蛋就笑了,嘴上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不就是个鸟吗?”他指了指二蛋的裤裆,又咧了咧嘴说道:“嗯,这么小的鸟,确实像没了。”
当时正值饭点,虽然只有六七点,但山里却早已经黑了下来。营地周围点着几簇火堆,战士们都在吃饭,看到二蛋大呼小叫的跑过来,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二蛋看我爷爷不信,就暂时把自己的小鸟装进裤裆,然后说道:“连长,刚才真的有一只手抓住了我,千真万确,我还看了他一眼!”
我爷爷知道他胆子小就以为二蛋在说笑,于是也不理他,随手甩出几片树叶扔给二蛋,让他去把屁股擦干净,自己跳到一边的树杈上抽烟去了。
到了深夜,一声尖锐的怪叫惊醒了很多战士,我爷爷正在睡觉,就被一个站岗的哨兵叫醒。爷爷问他什么事,哨兵说,警卫员二蛋发疯了,对着一滩大便在磕头呢!
我爷爷一听,心里就感觉不对劲,联想到晚饭的时候二蛋说的什么见到鬼了,顿时说道:“坏了,难道真的有鬼怪?”
哨兵把爷爷带到二蛋边上,之间所有战士都被惊醒,将二蛋围了个水泄不通。
二蛋穿着一条裤衩,迷迷糊糊的,一边对着前面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叩拜,嘴里一边说着:“我错了,我不该到处拉野屎,我该死,我有罪,我给您老人家抹了黑!我该死……该死……”
爷爷想起晚饭的时候二蛋的奇怪言语,又看到现在这个样子,心说坏了,八成是惹到这山里的什么山精鬼怪了,当下也不多说,手上提了把手枪,一脚把二蛋踹到在地。
“你小子,在这哭喊什么?”
二蛋一看是爷爷,顿时就清醒了过来,赶紧抱住爷爷的腿说道:“连长,有人要拿我的命根子,他说我把屎拉再他头上了,他要我的命根子做补偿!”
“在哪?”
“就在这!”
爷爷给一边的战士使了个眼色,然后就有人手里拿着工兵锹过来,开始对着二蛋指着的地方挖了起来。
那几个战士对着那地方一阵猛挖,但却一点用都没有,连一个土坑都没有挖出来,就好像鸡蛋碰到石头上。爷爷想了想,就叫了连里面几个军龄比较老的班长过来,没想到一下就挖了出来。
后来爷爷跟我讲故事的时候,还特意说道,当时那几个老班长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所以煞气比较重,不然还真不知道能不能震住这山精老怪!
土里挖出来的是一个浑身被烧的漆黑的骷髅,他的一双如同鸡爪的手骨,正朝上指着二蛋。而二蛋的排泄物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头上。
我爷爷此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骷髅想必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年,又埋在地下,估计早就成了精怪。二蛋这人又不懂得敬畏鬼神,所以才导致这么一场故事。后来我爷爷让二蛋亲手将那副骷髅重新安葬,又给它烧了很多冥纸,说了一大堆忏悔的话,后来才不了了之。
那是我听到的为数不多的,由自己认识的人亲身经历的诡异事件。
那就是鬼吗?
我走在大街上,阳光炽热已经让我难以睁开眼睛,那被浑身包裹的冰冷气息早已不见了踪影,但我知道,如果想生活下去,今晚,必定要继续守护礼堂。
第二夜
天色刚刚暗下来,我就已经来到了礼堂的门口。
李老头坐在门前,他的面前摆着一张四方凳子,上面放了一碟花生米和一瓶绍兴老酒,正在自斟自饮。
落日的余晖映在他满是褶皱的脸上,仿佛是一尊雕像,那蜡黄的肤色让人产生一种时空的错觉,仿佛看到了自己五十年后的样子。
“你来啦,”他抬头看了看我,一只手招呼我坐在他身边的马扎上:“喝两杯?”
我看着酒瓶里的黄色液体,心里突然涌出一种错觉,这酒,会不会是那女人的血液?
绍兴老酒味道很冲,劲头也很足,刚喝了一口就觉得头脑发胀。李老头嘿嘿的笑了两声,嘴里说后生仔不懂得喝酒的乐。
我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要有人看守这座礼堂,于是就问李老头。
李老头冲我摆了摆手,嘴里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说:“能有什么好东西?我在这看了那么多年也没见着什么。只是上面的人指示这样,不然谁会守着一座小日本建的房子呢!”
我得到这份工作不容易,所以很珍惜。而李老头又是这样说,我也并没有再做询问,在这个时代,领导的一句话足以解开自己的千万个问题,因为是领导指示!
晚七点,李老头准时离开,而我,独自一人坐在礼堂门前的马扎上,看着眼前未喝完的绍兴老酒发呆。
不知今晚会发生什么事,不知道还会不会碰到那样骇人的场面。
晚九点,我开始了第一遍巡视。
因为有了昨天的经历,我站在黑暗的礼堂里,腿还在发抖,身上早已被冷汗浸湿。
夜晚的礼堂很安静,我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脚步声,月色透过窗子洒进来,让这充满诡异的地方更加神秘。
站在最后一个房间前,我停了下来,手电筒早已被我关闭,深深吸了口气,我打开了那扇门。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仍让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眼前,居然还是昨晚看到的那女人!那女人身着白色日本和服,脸上的装束早已消失,静静的端坐在榻榻米上,让人不禁为她的美感叹。清秀的面庞加上独特的气质,那完全不像日本人,倒像是一位中国的大家闺秀。
月光不知从何处探了进来,悄悄的洒在她的身上,白皙的面庞上更是有一丝妩媚而又不失清纯的笑,如同仙女下凡一般。
我顿时看的痴了,脑海里早已将恐惧抛开,一双腿不由自主的走向了她。
那女人看我进来,却也不害怕,微微抬起的眼帘静静的看着我,朱唇轻启,仿佛是在与我对话。
可惜,虽然玉人近在眼前,但她的声音却犹如天边一样遥远。准确的说,是没有一丝声音的。
我走进她,静静的坐下,她的眼睛就这样看着我的眼睛,一瞬间就让我折服,而思想早已飘忽到了远处。
我知道我是睡着了,眼前的景象犹如南柯一梦,悠然间转作了一间气派的清朝宅院。我看了看朱红色大门上的牌匾,上书“陈府”两个镏金大字。
眼前的画面又是一变,只见一队身着军服的日本人站在一座陌生的府宅里,手中机枪扫射,火光四起,不一会一间豪华气派的宅院变沦为一堆废墟。
最后的一个景象,就是一个日本兵拉着一个少女离去的景象,那少女年方二八,长相甜美,但却因惊吓,面色早已苍白如纸。他的身后一个身着布衣的青年奋力的冲向那个日本人,看来是想去救少女,结果却是被日本人一枪毙命!
浑浑噩噩,我不知道看到了多少的景象,但能记住的也就是这么几个。
这三个画面出现后没多久,我的意识就渐渐恢复了,眼前慢慢出现了那女人极美的面庞。她对我笑了笑,嘴角微微上翘,竟有一种摄人心魄的能量。
北国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我知道,这女子的容颜,当真是足以倾城的。
女人看着我,一双柔弱无骨的羊脂玉般的纤手搭在我的手上。身体的接触让我的心跳突然加速,看着女人绝美的面庞,我心中却倒吸了一口凉气,脑袋顿时清醒了过来。
这女人的手,居然如寒冰一样。
她的神色看似有些激动,嘴巴里讲的话我却听不到,看那样子,好像与我相识一般。
突然,女人有些惊恐地抬头看着我身后的门,然后对着门外讲话,随后就慌张的拉着我起身,躲在了一旁的衣柜里。
此时的我已然全身被汗水浸透,之前被女人拉过的手,现在还麻木着没有感觉。
透过衣柜的缝隙,我看到那女人迅速地对着梳妆台着妆,而后门便被打开了。
门外,出现的竟然是昨晚那个将女人杀死了的男人!
他的装束,和昨晚的一模一样,女人的脸上也化好了那种让人厌恶的妆。
接下来的场面,居然和昨晚经历的一模一样,一样的不带一丝的差距。我的脑袋有些晕,躲在衣柜里让我有种窒息的感觉,那种熟悉而又诡异的血腥味再次包裹了我。
是的,那日本男人已然挥刀将女人杀死了,我眼睛盯着她,她的朱唇微启,似要言语,但依旧还是没发出声音,直到最后的香消玉殒。
那男人又脱光了衣服,俯下身子在女人身上肆意的蠕动,我看着他,心里慢慢浮现一股无名怒火。
“这日本人,该死。”
我拳头紧握,刚要起身,肩膀上就被一股力道按住。我心里一惊,猛地扭头向后看去。
衣柜里的空间不大,而且挂了很多衣服,而按住我肩膀的那股力道,竟然是一双人手。我顺着手往上看去,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李老头的那张苍老的脸!
现在是上午七点,我和李老头坐在礼堂门口的马扎上,一边的黄色椅子上摆着四个包子和两碗粥,还有一瓶昨晚未喝完的绍兴老酒。
初夏的清晨,阳光并不是特别炽热,但却相当温暖。我眯起眼睛,透过那黄色绍兴酒瓶向后看去,天地间仿佛都被扭曲了一般,黄黄的,昏昏的。
李老头坐在放着食物的黄色椅子边上,左手夹着一根“大德门”,右手拿着一个包子,嘴里边吃包子,边“哧溜哧溜”的喝着粥。
他太老了,身子要弓着才能喝到粥,而在我这个位置看过去,他仿佛怪物一样,让我想起了那日本男人伏在女人身上肮脏的蠕动。
“你不打算告诉我?”我问李老头,他总要给我一个解释。
他笑了笑,抬起左手深深吸了一口“大德门”,白色的烟雾顺着他的面颊升腾,使他整张苍老的脸都笼罩在白雾里,远远看去,就像是着了火一样。
“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不觉得,三更半夜里躲在一个衣柜里,很让人生疑吗?”
“哦?”他左手夹着“大德门”,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几只飞鸟,然后笑着说道:“哈哈,我一个老头有什么好让人生疑的?难不成我还是特务不成?”
“你不要扯远了,快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昨天晚上在那个房间的衣柜里出现,为什么我会看到那些东西,那些,到底是什么?是鬼魂,还是谋杀?”
我的情绪有些激动,伸手从黄色椅子上拿起那瓶绍兴老酒,对着清晨的阳光猛灌了几口。
李老头的眉皱到了一起,看向远方的眼睛也不禁垂下了眼帘。
他长叹了一声,然后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迫切想知道这礼堂的故事,还有,关于那谜一样美丽的女子。
六十年前,一个男孩出生在这个地方。
他的父母都是老实的庄家人,靠在一家地主做长工讨生活。这一家人的生活虽然清贫,但却其乐融融。小男孩逐渐长大,直到他十六岁的时候。
那个年代,还不流行自由恋爱,但男孩却喜欢上了一户当地的望族里的姑娘,两家人自然极力反对,或许是他的诚意打动了姑娘的家人,经过重重阻碍,在男孩十八岁那年,他们的爱情终于得到了两家人的认可,而且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本来这应该算是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但却因为战争的爆发一切都改变了。
一九三九年七月七日,这是男孩和姑娘结为连理的日子。女孩身穿火红的婚衣,面上的装束更是衬托了她的美丽,她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眼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弯弯的柳叶眉就如同天上悬挂的月牙,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欢喜与满足。
“小姐,我给你梳梳头吧,让我们的小新娘更漂亮”冯妈站在女孩的身后,手上拿着的是一把红色的檀木梳。
她点点头,脸色却也红润了起来,飞上脸颊的红晕更给她增添了一抹美丽。
“一梳白头到老”
“二梳子孙满堂”
……
“冯妈”,女孩轻唤了一声:“你说,以后他还会待我如此好吗?”
冯妈笑笑,手上梳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看着镜中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女孩,说道:“姑娘安心,李家的小子虽是穷了些,但志向却比天高。姑娘与他在一起也有许久的日子,想必他是早已真的把你放在心里了,姑娘安心吧。”
冯妈说过,似是觉得不够,随又说道:“倘若这小子有什么对不住姑娘的地方,姑娘尽管跟冯妈说便是,冯妈定打的他满地找牙,让他在你面前赔不是!”
女孩轻笑了两声,她轻轻站起身来,挪步到挂着大大地双喜字的门前,抬首望着远处的天空,就像是看到了男孩般,嘴角挂上了一丝丝的甜蜜。
李老头描述起这个故事里的女孩时,眼睛里充满了回忆与惋惜,那神情,让人觉得他是故事中的男孩。
七月七日正午,窗外的知了吱吱的叫个不停,炙热的阳光烘烤着这片祥和的大地,同时也在考验着女孩焦灼的心。
“正午了,他,还不来么?”
女孩明媚的眼眸出神的看着镜中,冯妈此时正坐在她的身边,神情同样是焦急万分。
“姑娘”冯妈叫了一声:“我去看看吧,这都正午了,别是出了什么岔子。”
她没有多话,只是手中紧紧握着那把檀木梳,眼睛看着冯妈远去的背影。
李老头点燃了一根大德门,突然笑了笑,然后对我说道:“之后的景象,你都看到了。”
“看到?看到什么?”我疑惑的看着他,急切的问道:“后来怎么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云朵不知何时聚集在了一起,隐隐可以听到闷雷的滚动声,看来是要下雨了。
李老头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礼堂,嘴里发出了一声叹息,随后继续讲到:“女孩等了许久不见冯妈回来,心中焦急不安,想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就穿着嫁衣跑到了外面。”
也许她跑出去,就是一个错误,当她站在自家大院前时,眼前的景象就如同修罗地狱一般。
全家上下百余人,此时早已死去多时,暗红色的血液将灰色的地板浸透,血泡一个接一个的炸裂,呻吟声,哭喊声早已冲破时空飞入她的耳朵,而一队身着黄色军装的日本人正站在院中,冷冷的注释着这一切。
冯妈躺在地上,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天空,早已气绝。
她顿时吓得大叫起来,惊动了那一队日本兵。
“小枝”!
女孩听到有人叫她,眼睛也随之看去,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正被五花大绑的困在大院的一根柱子上,而他正是女孩的未婚夫,李恰桐。
“恰桐”,女孩看见他,心里的恐惧早已充满了全身。
“小枝快走,快走!”
恰桐大声喊着,他知道小枝如果落入这群禽兽手里那将会使什么下场。
可怜,一对即将完婚的恋人,在此时居然是以这种方式见了面。
小枝原本就十分的漂亮,此时身着嫁衣,更加的美艳动人,那群禽兽见突然跑出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顿时兴奋了起来。
其中一个叫小林的日本人是这群禽兽的头,他指示一个第一次参战的日本兵,让他去糟蹋小枝。
可怜那日本兵也就十六岁的年纪,比小枝还要小上两岁,看着小枝那绝美的脸庞羞得连头都不敢抬起。
小林叫骂着他没用,于是就命令其他人将小枝绑了带回去,然后一把火烧了整个宅子。
恰桐挣脱了束缚,隔着火海冲向了正在撤离的日本兵。
他想救小枝,他知道陈家的这场劫难是因自己而来的,**员的身份让这群日本禽兽趋之若鹜。
九天之上的云朵早已被下方的火焰炙烤成红色,这一片天地的上百生灵,也随之逝去,留下的只有一堆的涂炭。
李恰桐也死了,小林用手里的枪无情的射杀了这个**分子。
可怜,一对本应幸福的新人,在日本人的摧残下从此阴阳两隔。
李老头眼睛出神的望着远方,手中的绍兴老酒早已见底,烟草的味道混合着酒味,在这个闷雷滚动的上午调剂出一种莫名的哀伤。
他指了指礼堂说道:“听说,最后小枝就被关在这座礼堂里了,至于结果是怎么样,估计你猜到了,落到日本人手里能有什么好。”
“之后就有人讲,这座礼堂里三更半夜经常有一个女孩在里面哭,见人就把他骗到礼堂里然后杀掉。这座礼堂闹鬼的传说也早就流传开了,而没有毁掉礼堂,听说就是因为闹鬼,搞得没人敢拆。”
我默然,虽然自己没有出生在战乱年代,但对日本人的厌恶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日本人,也算人吗?
“行啦,故事也听完了,赶快回去吧,看这天估计有大雨了。”
我还在回味那个故事,世事无常,不知道那叫小枝的女孩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子。
就在我刚要起身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
李老头的故事里讲到的情境,和我梦里见到的那三个景象竟然十分的相似。这可就奇怪了,难道李老头之前躲在衣柜里,同样看到了我所看到的场景吗?
不可能啊,按理来说,我那时应该是在梦境中,两个人的梦境没道理会相同的。除非,他之前就知道会有那三个景象,但他为什么要躲在柜子里?而我为什么又能看到那个女人和男人?
按照李老头讲的故事,日本人小林将女孩一家和恰桐杀死,然后将小枝抓走,并且关在了这座礼堂里,那么,我见到的那个日本人和女人难道就是小林和小枝?
我将疑问说给李老头,想从中获得答案。
他笑了笑,然后说道:“是啊,是该死,但是,有时候死也是一种奢侈!”
“那件事之后,一直到1949年中国解放,武馆里再没发生任何事件,直到1951年的冬天,一个乞丐到这里。”
“那个乞丐做了这里的看门人,也是第一个来礼堂做看门人的。”
“那个人,就是你,对吧,小林次郎!”
我看着他,眼中很平静,因为我知道我的推断是对的,眼前这人就是当年没有死去的小林次郎!
李老头听到我叫他小林次郎,顿时眼泪就流了下来,嘴里哇哇的哭了起来。
天空的烈日愈发的炎热,似乎有一万只火炉定在头顶,让人全身毛孔炸开。
“对,我就是小林次郎,一个该死却未死的罪人!”
“自从那天被小枝的力量控制而集体剖腹自尽后,我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去,本来还在庆幸自己的好运,但我却渐渐发现自己还不如早早死去。”
“1942年到1951年之间,无论我跑到什么地方,第二天早上总是会出现在武馆里的二十号房间,也就是小枝以前住的地方。”
“我每天都在看着自己杀人,每天都在经历自己那天剖腹自尽的痛苦,每天都经历各种各样的诡异事情,一次次,一天天,一年年,从未停止过。无论我用什么办法,无论去到那里,总是会回到这,我永远无法摆脱她。”
“我开始忏悔,开始赎罪,几十年来我每一天都在祈祷小枝的原谅,祈祷所有被我杀死的人的宽恕。”
“我不断的在自己身上留下伤疤,时刻提醒自己犯下的罪行。我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所以决定留在这里做看门人,打算就这样一直到死。”
“你知道吗,相对于肉体的疼痛,更加让人痛苦的是精神上的折磨,你,你能了解吗?”
“我无数次自杀,但却从未成功过,醒来之后却要再次经历自杀时的痛苦,就像修罗地狱里的一样,永远重复着自己死亡时的那一刻。那种痛苦,真的是生不如死。”
“一直到现在,小枝不让我死,她要让我永远经历这些痛苦,她在报复,她在复仇!”
李老头讲完,早已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他哭,是因为恐惧、痛苦、抑或是良心的谴责,但我能想象每天都在重复死亡的痛苦。
“那么,你为什么要找这个东西?”我指了指李老头从我手中夺取的檀木梳:“它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李老头看着那把檀木梳,嘴里喃喃道:“这是李恰桐和小枝的定情信物,愿得一人心,齐眉到白首,小枝将所有的怨念力量全部积聚到这把梳子里面,只要找到它并把它烧毁,小枝的力量就会消失,而我就可以解脱,就可以安然死去了!”
“三十年了,我一直在找解脱的方法,一直在找这把梳子,哈哈,现在,终于找到了。”
现在的李老头,以前的小林次郎,他跪在礼堂门口,冲着礼堂深深磕了十个头,然后掏出火柴将檀木梳点燃了。
这把檀木梳是昨晚小枝交给我的,虽然我听不到她说话,但却能感觉到她的用意,她是一个鬼魂,无论是生前抑或是死后,她终究是一个好人。或许,她知道自己受的苦与造的孽一样多,所以选择我来帮她了结这段故事。
现在,所有一切的谜团都已解开,李老头就是小林次郎,他杀害小枝一家,是为了他那邪恶的人体磁场与灵魂相影响的实验。
而他选择我来帮他了结这件事,是因为我与几十年前的李恰桐长得很相似,或许小枝也是因为这样才没有伤害我。她的力量是建立在愤怒上的,见到我,就如同见到了几十年前的爱人。
小枝、李恰桐,还有我,或许她也真的累了,而我的出现恰好让她了却了心愿吧,了却那个再次见到自己爱人的心愿。
那个我和小枝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梦,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已经释然了。
没想到,不经意间撞破历史,居然是这么一件让人痛苦的事。小林次郎的残忍,小枝和李恰桐的爱情,这些本不应有瓜葛的人却因战争联系到一起,就这样生生制造出了几十年的罪恶与纠缠。
小林次郎就这样跪着,嘴角挂着笑,我知道他已经死去,解脱了,永远无法再站起来。
礼堂突然火光冲天,不知何时已经被大火焚烧,我看着礼堂,小枝那绝美的脸庞在火光中时隐时现,她穿着民国时期的服饰,如同浴火凤凰般站立在这座烧毁的几十年前的陈府,她笑了,笑的那样美!
“小枝!”
我轻轻唤了一声,两行清泪早已留在面颊之上。
他只是笑了笑,然后摇头说道:“这只是个故事而已,具体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你要是真的想知道啊,就好好守着这座礼堂,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
此时我越来越觉得这座礼堂不同寻常了,而李老头所守护的,估计不仅仅是这座日本人建的礼堂,而是这座礼堂里所发生的事。
那么,李老头到底要守护什么秘密呢?
他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到底是真是假,为什么要讲给我听呢?
这一切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而我早已置身这谜团之中不能自拔。
我突然有种无力感,想知道前因后果,却又看不透几十年光阴的蹉跎。
第三夜
整个白天我都没有休息,一个人躲到当地的机关部门查阅了一些资料。
县志里确实有记载这件事,书中讲到:一九三九年七月七日,县城来了一队日本兵,为首的少佐军官叫小林次郎。他们刚来到县城,就直奔当地望族陈府。
陈府主人陈少卿是清末时期的举人,家里世代为官,在当地十分的有威望。七月七日那天,是他的女儿陈小枝与当地青年李恰桐的婚期。
据县志记载,李恰桐当时是**,任县游击队队长,不知道是谁跟日本人举报,说有个**要出现在县城里,而迎娶的新娘就是陈家小姐陈小枝。
日本人赶到陈府,正好碰到前来迎亲的李恰桐,经过一场血战,最终李恰桐寡不敌众,被当场活捉,而陈家一百多口人被冠以私通八路的罪名,最后被全部灭杀,新娘小枝也被强行抓走,而新郎李恰桐左胸中弹,也在这场屠杀中死去。
后来小林次郎将小枝带到了一处神秘的地方,具体去处就不为人知了,只是几年后才出现在礼堂内。
县志中特别提到小林次郎杀人时的场景,称其为修罗恶煞,杀人从不眨眼,景象如同十八层地狱。
我不怀疑日本人的残忍,也不怀疑日本人的兽行,因为日本人根本不能称之为人,他们是畜生。
看到这里,县志对这件事的记载就戛然而止了,我仔细拿李老头讲的故事和县志对比,吻合度达百分之九十九。
只是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县志中提到的,小枝曾消失了几年后才出现在礼堂中,而这几年里她去了哪?
我慢慢牵扯进这件事,一切的谜团不知要多久才能解开。李老头为什么会对这件事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他和故事里的李恰桐认识?或许他就是李恰桐?
我没有再去想,昨夜的惊吓加上整个白天,让我十分的疲劳。
从机关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我草草的啃了几个馒头就倒头睡去。
晚七点,我准时到礼堂。
李老头站在礼堂前,正在修几把损坏了的橘黄色椅子。他没有穿衣服,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左胸上还有一个直径大约一厘米的疤痕,像是枪伤后留下的,在小腹上还有数不尽的刀痕,从一侧延续到另一侧,触目惊心。
“来啦。”他看我来,随手穿上上衣,用手将嘴里叼着的大德门取下,然后说道:“没睡好吧。”
我不置可否,想起李老头姓李,李恰桐也姓李,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微微一愣,手上的动作似乎也停滞了一下。
“哦,怎么关心我这么个半截入土的老头?”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看着夕阳的余晖。
“只是好奇,不能一直叫你李老头吧。”
他笑了笑,嘴里说道:“叫什么呢?六十多年了,我都忘了自己的名字了。算了,不提也罢,你就叫我李老头就行了。”
我没有再说话,转过身看着李老头将剩余的几把椅子修好。
头有点痛,从昨晚七点都今天四点一直都没有休息,虽然睡了一会,但却噩梦连连。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去,我独自坐在礼堂门前的马扎上,手里也夹着一根大德门。
这是李老头送我的,他说精神不好,用它提提神。
我实在不敢恭维烟草的味道,但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却又给我这无聊的守门任务带来了一点乐趣。
大约十一点多,我起身走进礼堂,心里盘算着今晚会不会再碰到前两晚那样的事。
礼堂内部的氛围一如既往,充满了压抑的气息。我走到最后那房间,鼓足勇气将它打开。
里面空无一人。
我松了口气,但心里却有些失落。
身后的大厅里传来一阵脚步走动的声音,我没多想,随即慢步走了过去。
原本黑暗的大厅此时早已亮起了几十盏昏黄的灯,我坐在一处黑暗的角落,静静的观察着里面的动静,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大约两分钟后,大厅内又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接着就有一群身着军服的日本人出现,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昏暗的灯光下,一队约有百人的日本兵静静的站立着,黑暗中又走出一名腰间跨刀的日本人。
这群人的面色极为苍白,一个个面无表情,寒气自他们身边蔓延开来,让人浑身颤抖。
看到他,我顿时睁大了眼睛,这人,居然就是那个杀了小枝的日本人,他跟我梦中见到的那日本头目居然也是同一个人。这人,一定就是县志里记载的杀了小枝一家上百口的小林次郎。
小林次郎面对着这一队日本人,昏黄的灯光映在他们苍白的面孔上,有种极度诡异的气息。
他拔出了胯间的武士刀,泛着寒气的刀刃将昏黄的光线反射到我的眼睛上,让我有种犹坠冰窟的错觉。
他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有一群被捆绑的人被带上来,跪在他的面前。
我仔细数了数,一共是二十八个,而从他们的衣着判断,这些应该是中国人,或许还是**。
小林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然后举着手中的武士刀,手起刀落,眼前一人就已被砍下了头颅。
鲜血犹如脱缰野马,直直的喷涌而出,那颗头颅翻滚在地,眼中夹杂着一丝不甘,一丝恐惧,一丝愤怒。
从那些跪着的人的表情上看,他们似乎有些慌张。
我看了看他们这些人,突然觉得有个人特别面熟,仔细想了想,发现他和我梦中见到的被杀掉的青年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他和我居然长得还有几分相似。
这个人,应该就是李恰桐了。
李恰桐吼叫着,他站起身来,想要冲上前去,但却被周边的日本兵再次按倒在地。
小林冷笑着,他命令所有的日本兵脱掉上衣,然后又将跪着的那二十八个人的上衣脱掉。
接下来的场景令我永生难忘,虽然知道这些只是幻象,但无意中撞破历史的场景,却让我有种跌进漩涡的感觉。
有些时候,知道真相与亲眼见到真相之间,差距是很到的,就像现在,我知道日本人在中国杀了很多人,但亲眼看到他们在杀人,这感觉是不一样的。
一百个**着上身的日本兵,步枪上刺刀,对着同样**上身的二十八个人。
看到李恰桐,我更坚信自己的判断了,他的左胸上有个直径一公分的疤痕,很明显是手枪子弹造成的伤口,这和县志上的记载十分吻合。
小林手里举着武士刀,毫无生机的脸却看向了我这边。
被他昏黄的眼珠盯着,我全身不禁泛起了阵阵寒气,赶忙转过身子,却被眼前的变化吓了一跳。
眼前,一个穿和服的女子正站在我的身后,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似是认出了那个让他日日思念的男人,眼里早已浸满了泪水。
“恰桐!”
这声音突兀的出现在昏黄的空间里,我清楚地听到了。这是个很好听的女声,细腻温婉,让人心生爱意。
第一次听到声音,我心里也十分的惊异,前两天虽然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场景,但却从未听到过生声音。
接下来又是死一样的寂静,小林缓缓走了过来,将女子粗暴的拉了出来,一把推到在李恰桐面前。
“小枝!”
空灵一般的声音再次回荡在礼堂内,我知道,这一定是李恰桐的声音。
那穿和服的女子,就是小枝。
小林手中武士刀一挥,那一百名手拿刺刀的日本兵就将刀无情的刺入那二十八个人的胸膛。
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了漫天的惨叫声,鲜血四处飞溅,混合着残破的肢体与往生者的绝望,在这昏暗的礼堂内上演了一场无声电影。
日本人将他们的杀死后,躯干被砍了下来,不大的礼堂内,血腥味充斥着我的鼻腔,小枝看着眼前死于非命的恰桐,脸色苍白,只有眼泪缓缓滴下。
我紧紧咬着牙,愤怒,早已充斥着我的脑海。
我知道,今晚看到的这一切,一定是几十年前真实发生过的。这不大的礼堂内,充满了无数往生者的灵魂,这里的空气,土地,早已沾染了中国人的血液。
眼前的景象不知何时消逝了,昏黄的灯光也暗了下来,只有冰冷的月光透过窗子撒了进来。
泪水早已在我脸上干涸,而怒火却依旧在心头燃烧。
我呆坐在地板上,耳朵里充斥着那一声声凄惨的叫声,我起身跪下,深深的俯下身子,向这些冤魂致敬。
天亮了,我有些疲惫的走出礼堂。
蓝天白云之上,我仿佛看得到往生者的面庞。
李老头坐在门外的马扎上,手中依旧夹着大德门。
他见到我出来,抬头看看我然后说道:“这几天过的怎么样?看你的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啊。”
我没回答他,因为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问题,这老头到底是不是李恰桐。
“你到底是谁?”
“我?”他惊讶的看了我一眼,手指弹了一下烟灰:“我不就是看大门的老李吗!”
“胡说,你是李恰桐!”
李老头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场屠杀就发生在这间礼堂内,我查过县志了,上面记载你当时被枪打中左胸后身亡,而你现在的胸口也有一个枪伤的疤痕。而且你也姓李,你的年龄也正好和当年的李恰桐对的上。”
“你不承认吗?”
李老头笑了笑,不做回答。
“难道,你已经不记得小枝了?”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面对眼前的李恰桐,虽然我的心里对他很同情,但不知为什么,总是对他有种厌恶的感觉。
“小枝!”
李老头嘴里微微发出一点声音,手中夹着的大德门已经烧到了他的手指。
微风夹杂着雨后的清新,伴随着这个夏天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老头没有再说话,他将上衣脱掉,露出那已成古铜色的苍老的上身。
看着他,我突然没了力气,我低下头,觉得自己的推断一无是处,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李恰桐。
他的枪伤,在右胸口,而县志记载,李恰桐的致命伤是左胸中枪口,而且我昨晚看到的景象中,李恰桐是被日本兵用刺刀杀死的。
我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这礼堂里的事原本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但为什么现在却找上了我?
日本人,李恰桐,小枝,李老头还有这间诡异的礼堂,这些东西到底是有什么牵连?
或许这只是一个偶然,但让我看到这么多几十年前的景象,到底是想告诉我什么?
冥冥之中,谁才是操纵者?
第四夜
虽然我来这里做看门人才三天,但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累。
看着镜中的自己,消瘦,精神不佳,倒似一张将死之人的脸。
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礼堂,李老头依旧坐在礼堂外的马扎上,他眯起眼睛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不想再问他什么,谁知道呢,或许他什么都不想告诉我。
对于我现在身处的这件事,不知道说给别人听会不会有人相信。毕竟一个礼堂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这着实让人无法理解。
“吃饭了没?”李老头问我。
“还没,”我看着他,总觉得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我的潜意识里还是有点怕他,也有点讨厌他,现在和他面对面站着,我突然发现他长得有点象我在礼堂见到的那个杀人恶魔,小林次郎。
话不多说,李老头拿着他的小破包站起身,在夕阳的映衬下有些跌跌撞撞的走了,他就这样消失在夕阳中。
我想起李老头每次来的都很准时,而且我晚上守夜的时候有时还能经常问道烟草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李老头。
夜晚依旧来的那么准时,我身处礼堂之中,静静的等待着将要来临的东西。
凌晨一点,该来的,还是来了。
外面雷声大作,看来是下雨了。
闪电的光芒不时从窗外透射进来,惨白的光线照耀着我眼前的一切,这仿佛就是恐怖片的开场,一切来得那么的自然。
礼堂里响起“踏踏”的脚步声,就在我的面前。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我的心里平静了很多,并没有像第一次见到小枝时的惊慌。经过前几次的事情,我知道我只是那段历史的旁观者,过去的已经过去,不会再重演,只是会不断的闪现。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瞬间再次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是小林次郎。
他跪在榻榻米上,身着军装,但却裸露着上身,头上还系着一条白布,上面有一面日本国旗。
武士刀在他的面前横放着,一壶烈酒被他紧紧攥在手里,通红的双眼紧紧盯着那柄散发着寒光的刀,而他身后一群日本士兵以同样的姿态跪在榻榻米上。
这场面十分的诡异,我眼前的画面是黑白色的,这更突显了这群人脸色的苍白。
那是一把红色的檀木梳,样式古朴,做工精细,一看就是古时大家闺秀所用,上面还刻有两行字:“愿得一人心,齐眉到白首。”
“这么多年,你是一直在找这东西吗?”我盯着跪倒在地的李老头,想从他嘴里听到答案。
“三十年,我整整找了三十年!”李老头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檀木梳,就像小孩一样大声的笑了。
烈日下,我坐在小马扎上,嘴里叼着一根烟,看着身旁的李老头,心里感到一阵的解脱。
我知道他就是故事里的小林次郎,因为他腹部的刀痕,已经足以佐证他的身份。
很静,连知了的叫声都停止了,天空偶尔掠过的飞鸟也悄悄的溜走,就像是怕打扰了我,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
“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我点了点头,对于李老头的事,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当下也不言语,只听他讲。
“有个人,在他年轻的时候做过很多错事,他很想悔改,因此每天都在忏悔和恐惧中度过。”
“终于有一天,他发现一个人和自己几十年前所害的人长得极为相似,于是他想通过这个人来了结自己所犯下的错。”
我听他这么说,插嘴道:“那个人就是我吧。”
他点了点头,继续讲道:
“还记得我上次给你讲的故事吗?那个故事就是开头,接下来,要讲结局了。小枝后来被那群日本人带到了位于关东的一间人体实验室里,接受了一个名叫人体磁场与灵魂相影响的实验。那个实验相当的诡异,它需要用到活人的血液与灵魂做媒介,想通过巫术沟通冥界与人间的通道。当时的侵华战争的发起人想通过借助鬼魂的力量来实现侵略中国的目的,于是大量搜集与这些有关的东西。中国自古就是一个神秘的国度,日本人相信有些人是可以与冥界相沟通的,利用一些诡秘的手段来与鬼魂达成契约,而小枝就是这样的人。”
“后来实验失败,小枝原本是要被枪杀的,但日本人却根本无法将她杀死,小枝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凶狠,枪械根本无法将她杀死,她总是在第二天又从新出现在人们面前。虽然实验没有成功,但是日本人发现小枝的力量和她的情绪有着极大的关系,于是利用这一点,控制小枝杀死了很多中国人,日本人放弃了杀死她的想法,转而将目标转向了另外的方向,他们开始利用小枝的能力,用美色勾引当时政界的重要人士,伺机将其杀死。”
“几年后,小枝被带回了这个地方,就是这间礼堂。”李老头转身指了指身后的礼堂:“这就是以前的陈府,当年的一场大火后,陈府被焚烧殆尽,礼堂就是在那之后建立起来的,为的就是这样可以对小枝的情绪有一个克制的作用。”
“就这样,日本人利用小枝在这里展开了很多的行动,也杀了很多的人。他的未婚夫,李恰桐当年并没有死在小林次郎的手中,陈府的事件后,李恰桐被人救起,一路隐姓埋名跟随小枝去了关东,随后又乔装打扮混进了礼堂,也就是那时的武馆,充当打杂的工人,为的是伺机救出小枝。”
“但是很可惜,一年后他的身份被揭穿,同他一起的还有二十八个**的八路,他们就死在武馆大厅里。日本人将他们碎尸,尸体悬挂在城墙上,被飞鸟吃掉了。”
“后来小枝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日本人的武馆里开始出现离奇死亡事件,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是谁得到的消息,称只要用刀划破小枝的喉咙,再施以罪恶,就能将她杀死,并且她的灵魂将永世不得超生。”
“担任这项任务的,就是小林次郎,那个当年杀死陈家一百多口,拆散小枝与李恰桐,又将小枝带往关东的人。”李老头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明显的有些愤怒和恐惧:“他是一个恶人,他该死!”
他没有用第一人称,而是说出自己的名字,看来他是真的想与以前的那个杀人恶魔划清关系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几十年前的罪恶就好像再次闪现在我的眼前,物是人非,看着眼前的礼堂,谁曾想它竟是罪恶的根源。
“小林次郎去杀小枝,他先用武士刀划破了小枝的喉咙,然后又奸污了她。”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让人没想到的是,每天晚上依旧有日本兵离奇的死去,而且死法及其的残忍,但是小林次郎知道,这些都是他曾经在这间武馆做过的,相同的死法在这武馆里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直到1942年的冬天。”
“那天,武馆里最后的十四日本人,包括小林次郎在内,他们受到了一股不知名力量的支配,全部跪在武馆内,裸露上身,手中握着武士刀,以日本所谓的武士道精神自行了断。”
他讲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惊恐表情,就好像他再次亲身经历了一次。
“你能想象的到吗,一个人拿着刀划破自己肚子时的感觉吗?疼痛、恐惧、不甘……”
我摇了摇头,说道:“那些日本人,本就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