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的朋友
新训基地的每一个老兵,好像都有说不完的鬼故事。不过,总体说来,大家对鬼神都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唯一一个与鬼成了朋友的,是擒敌班的副班长张剑。张剑是河北人,来自武术之乡的沧州,据说从六岁就开始习武了。张剑长得浓眉大眼,个子不高,敦敦实实的一个小伙子,看起来很憨厚老实,没想到胆子却很大,大概是因为身怀绝技的缘故吧。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去他的班里找老乡办点事,他不知从哪里知道我很喜欢听鬼故事,于是把我叫到一旁,跟我说了下面的故事。
北京的冬天夜里很冷,基本上都是零下十几度。因为新兵连的副班长白天不参加训练,所以晚上都是副班长上哨。那天晚上下雪,张剑上0点到2点的那班哨。从温暖的被窝爬起来,一出门,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得脸生痛。张剑缩了回来,到铺底下揣了瓶小二。部队里虽然禁止喝酒,但每个班长副班长手里都有存货,没事的时候大家都好喝上一口。放下棉帽的耳子护住耳朵,再竖起大衣领,张剑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积雪去西门上哨。
新训基地方圆十里没有人烟,除了部队来人,基本上没人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所以晚上上哨很稀松。张剑靠在大门上,与一同上哨的哨兵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忽然那哥们说:“张剑,我去上个厕所,今天闹肚子,你在这盯着啊。”张剑点点头,“去吧,没事,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查哨。”那小子去了半天也不见回来,张剑觉得有点犯困,跺了跺脚,想起怀里还揣了一瓶酒,便掏出来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小二就是爽,一口下去,只觉得一股热气从喉咙直冲下去,浑身都透着舒服。“好香啊,给我来一口行不?”张剑以为是上厕所的哥们回来了,头也不抬,顺手就把酒瓶递了过去。【 】
酒瓶一离手,张剑觉得不对,怎么那家伙的声音变了?再说他还会问行不行,早伸手过来抢了。张剑抬起头,借着地上白雪微微的光,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件破破烂烂的长衫,看不清面目,正贪婪地举着酒瓶往嘴里倒酒。张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是遇着鬼了,一定要镇静。那人喝了口酒,用袖子抹了下嘴巴,冲张剑咧嘴一笑。张剑这才看清这人约有四十来岁,细长的眼睛,宽宽的脸膛,厚厚的嘴唇,甑亮的额上有几条深深的皱纹,一看就是乡下辛苦劳作的农民模样。那人见张剑紧张戒备的样子,笑着说:“小兄弟,别紧张,我没有恶意的。”说完又举起酒瓶,没想到刚才一口喝的太猛,酒瓶里的酒已所剩无几了。喝完了酒,那人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真是好酒啊,几十年没喝到了。这是正宗的北京二锅头吧?真是怀念以前大碗喝酒的痛快啊。”张剑没有说话,两眼紧盯着面前的“鬼”。鬼感慨了一番,看了看手中空空的酒瓶,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小兄弟,不好意思,你看我这人,一不小心就把你的酒喝光了。这天寒地冻的,真是对不起了。”张剑也是慷慨大方的人,见鬼这么说,赶紧说:“没关系,你喜欢就好,就当我们交个朋友了。”鬼畅快地笑了:“我就喜欢交朋友。想当年就是因为朋友的缘故,跟着义和团从老家沧州一路杀奔北京,烧教,灭洋鬼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何等的畅快淋漓!虽然最后免不了在菜市口一刀两断,但这一辈子也算是轰轰烈烈,不枉此生了。”鬼想起了当年叱咤风云的往事,脸上的神情忽然变了,一下子神彩飞扬,浑身散发出一种豪侠任义的气概。张剑仿佛被感染了,或者说被吸引了,再也感觉不到他有什么可怕。惊喜地说:“你也是沧州的?我们还是老乡呢。”“是吗?你是沧州的?想不到我今天还遇上个小老乡呢。我家是沧州城西三十里外的余家铺子,你知不知道那个地方?唉,做了几十年的孤魂野鬼,真想回家看看啊。快说说,老家那边现在怎么样了?”鬼也很开心。张剑很诧异地问:“你不是想去哪就去哪里吗?难道还有什么限制吗?”鬼点点头,“是的,我不能离开这里太远的,否则就会消失。”
两个人(鬼)越说越是投机,直觉得相见恨晚。聊着聊着,鬼说:“有人来了,我该走了,兄弟,咱们改日再会。”随即一抱拳,消失不见了。
换哨的战友一来看了看周围,疑惑地问:“张剑,你跟谁说话?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张剑说:“没有人啊,我犯困,一个人唱歌呢。”转身回屋睡觉了。从此,张剑每天上哨的时候兜里都会揣上一瓶酒。
“今天晚上我上2至4的哨,估计鬼老乡还会来,你要不要去跟他聊聊?”张剑笑着问我。我赶紧摇头,“班长,我回班里还有事,谢谢你的故事,再见了。”说完一溜小跑回班里了。
呵呵,见鬼?我可不敢。还是听听鬼故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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