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鬼故事!胆小不要看!

校园鬼故事!胆小不要看!

犹如,一片深沉阴影中射入一束微光,透析、诡异、不安。

育人中学座落于庆德中路的中段,毗邻最繁华的商区,却是花园般的造势。作为全市教育水平名列前茅的高中,育人堪称中学的典范。

厚实的多层楼房,粉色外墙上的爬山虎昭示了房屋的年代。整个校园绿茵点点、四季如春。白天,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显出一派朝气与活力。

最近,育人中学来了一位新老师。

“顾老师,本学年请你担任高三(6)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好好努力,不过压力也不要太大。这个班上学生家境普遍很好,父母很多都在国外,有的在外地忙事业,平时没什么事我建议你尽量少去打扰他们,班级就请你多担当一些了……尤其是个别学生,需要关注引导一下。”咳咳两声,似乎满脸的笑容瞬间被呛住了似得。不过下一秒,立刻掠去那声不和谐的音符,衣着得体的汪校长端坐在会议桌的领导席,依然笑得无可挑剔,满含期许和提携之情:

“请陪伴他们走完高中生涯的最后历程吧。”

顾雅颂连连点头,十分认真地记着笔记。这份教师的工作是他的父亲煞费苦心替他张罗来的,在如今紧张的就业形势下,着实不敢不认真。从实习到如今的开学动员大会,她全身的神经就紧绷着,一丝一毫不敢松懈。

直至会议结束,雅颂开小差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毕业班?为何一开始就让毫无经验的自己接手毕业班?毫无目的地乱想着,伸了个懒腰,小小放松了下全身细胞,走出了会议室大门。

然而,没有人告诉顾雅颂,育人中学、高三(6)班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

第一章:不祥的班级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顾,愿意做你们的朋友,希望能陪伴大家走好高中的最后一段旅程。”

雅颂环视了全班一眼,心里的大石头暗暗落地。瞄了一眼手中的名单,全班共39个人,看着点名册上那一个个名字,心知这些孩子不说万里挑一,亦能视作百里挑一,原本还担心自己驾驭不了这个学龄段的学生,可如今看来,这一个一个,比襁褓里的婴儿还要乖,等等……这是什么诡异的比喻。

不过这却是事实的状态。你瞧,这一个个,不吵不闹,指西不敢往东;不插嘴,发言不忘举手;嗓门也不大,如果精神再饱满一些,完全可以用温文尔雅来形容。

下课了,雅颂细心观察了下,发现这个班级非常安静,偶有交头接耳,连上厕所活动筋骨的人也不多。仔细一想,也是正常。毕竟高三了,疲惫的心理加上高考的压力迫在眉睫,难免令这些大孩子们感到有些放不开。不过,重点高中的学生,学习应该都挺自觉。

原来她是这么认为的,没想到第二节课上完,却隐隐生了些怒意,心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有些火,不得不点。只见她重重地合上语文书,抬高声音,眼睛盯着教室的某处说道:

“靠窗最后一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全程在睡觉,真当自己瞎子?

回答她的是沉默。

在其他同学的错愕中,雅颂三步并两步走到那名旁若无人的女生面前,犹豫着要不要用手“提醒”一下她,转念又觉得开学第一天这么做似乎不太合适。正在犹豫间,下一秒——那名女生仿佛听见了心声般,缓缓地抬起头——一张模糊不清的脸阻隔在白得刺眼的口罩下,口罩上方是一双,黝黑得几乎失神的眼睛,正凌厉地盯着自己,双眸闪烁着犀利又异样的光。

仿佛被人踩了尾巴的黑猫,下一刻就会欺身而上疯狂挠人。

又如……冷血又嗜血的毒蛇般,狰狞、绝望。

雅颂心一冷,心里暗暗抽了口冷气。

从未见过这样毫无温度的眼神。

连其周身散发的气息,也仿佛被冻结般冰寒刺骨。

“跟我到办公室。”雅颂的声音不自觉地染上了颤音。

她对这个班级的印象十分好,除了这名奇怪的女生,令她心里有些没底。无论如何,口罩、怪异的眼神,以及那森冷的气息,令人想起了某个地方才会有的气氛。她心里有些下沉,却不得不履行一个老师的职责,勉为其难地招呼她去办公室,一路上却有些不敢回头去看她跟着自己的身影。

一颗心犹如鼓槌七上八下,她一推办公室的门,几秒后便听见梁老师一声措不及防的尖叫声——“啊!”只见她双手扒着办公桌,脸色煞白。

雅颂立定在原地,惊愕万分地想:我没有变身绿巨人吧。

她立马意识到了怎么回事,回过头去,只见自己身后跟着的那名口罩女生此刻正微低着头颅,两侧黑得浓烈的发丝切割了大半张脸,和脖子那清冽的白肤配合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身子挺直得僵立在那里,也切割着周身的空气。

“顾老师,你居然带她进来!麻烦你好好阅读一下育人中学教师手册!”梁老师慌张地喘息着,倚靠在年轻胸膛上的栗色卷发随之一颤一颤,脸上带着微微的嗔怒,几乎是喊出来的。

怎么了。”雅颂呆若木鸡地吐出几个字。

梁老师欲言又止地朝口罩女生的方向瞥去,停留了几秒便惊恐万分地转移了视线,正欲说话间——一名打扮入时的女老师走进了办公室,一见到这个情形,脸“刷”地一下白了许多,犹如木桩一样钉在那里,不敢上前一步。

顾雅颂完全不知所措,停滞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此时,口罩女生忽然动了——只见她那双黑得见不到底的双眸来回巡弋,掠过的每一寸视线却仿佛要把映入眼帘的一切都吸进去。不一会儿,她倏忽一下迈开步子,犹如一阵风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雅颂的叫喊卡在喉咙。此时躲得远远的潘老师才缓缓地走近,没有理会雅颂,她径直走向梁老师,挽着一脸惊魂未定的梁老师走出办公室,匆匆地擦肩而过,雅颂从她们的眼神中读出了不安与不屑,似乎一分钟也不想呆在办公室。

雅颂愣了几秒钟,便坐回到位子上。大脑飞快地转动着,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一叠书本中翻出了教师手册,翻来翻去都是一些普通的规章制度、教师守则等等,她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翻到最后一页,却在打算扔了手册的前一秒愣住。

育人中学教师守则第96条:

“禁止穆芊芊进入教师办公室及学校要地。”

看了看时间,此为一年前学校出台的一条教师守则。

顾雅颂一阵失神。

这是……?Hi!”程老师哼着小调儿走进来。“雅颂,你怎么啦,愣在那里,咱学校学生还乖么。”

雅颂一脸见鬼地瞧着程老师坐下来,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说实话,这个办公室中,最好相与的就是隔壁班的语文老师程老师。不仅人漂亮,待人也热情大方,有几分自来熟,令雅颂想起了她的大表姐。

“你怎么了?”程老师察觉到了脸色发白的对方,皱了皱眉。

“程老师……为什么我们学校有这么奇怪的规定?”

“啊?”

顾雅颂把教师手册胡乱地翻到最后一页,又胡乱地指了指上面的一行字。

程老师秀丽的面容凝神一看,脸色迅速地紧绷了起来,脸上愉快的红晕也消退了大半,开口道:“你做了什么?”

雅颂心绪一阵纷乱,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一所学校有这样的规定,不允许学生进办公室?她几乎有冲动直接打电话回家倾吐!转而一想,正式上班第一天就打电话向家里求助,也太依赖家里了。自己今年23岁,已经踏入社会了,就不该遇事毫无头绪,此刻举足无措地向父母求援。

“班上有个女生上课一直在睡觉,我只是把她喊到办公室,想要教育教育她。”

“你把穆芊芊带到办公室里来了?!”程老师几乎用喊的。

“我不明白梁老师、潘老师她们为何这么激动……还有这个校规又是怎么回事!”雅颂顾不上说人,一股脑儿倾吐出来。她隐约地觉得,程老师是可靠的倾诉对象。

程老师听罢,脸色变了又变,似乎在做思想挣扎,最后,他叹了口气,一种不属于她的认真的恐惧浮上了脸孔。

而她给人的感觉一向是无惧无忧的,即使这并不符合她三十多岁的年龄。

“雅颂,我今天告诉你的事你可不要告诉别人……答应我,你自己知道就好。”

顾雅颂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点了点头。

“这个学校不太平。”

雅颂盯着她看,好像连呼吸都忘了。

幽幽叹了口气,程老师压低了声音,脸部的神经在抽搐。“这几年,学校死了好几个老师,都是死于意外……也得亏是死老师,不是死学生,而且看上去都是意外事故,上头也就没说。说是意外,其实学校里没人相信……因为,这几个老师都死在五楼,而且…——”说着面露难色,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出来:“这几个老师都是高三(6)班的班主任。”

“五楼?”呼吸带上颤抖的余音,雅颂死死地盯着对方。

程老师点了点头。“嗯,就在我们上面,本来学生们上美术课、音乐课都在上面,那层是综合楼。但是出了事以后,学生们都不愿意上去了。学校也不勉强,说起来,也就那个不详之班愿意上去上课,没老师教也愿意上去……”说着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不祥之班?”

“唉,雅颂,你不要怪我,我是实话实话。你接手的那个班……高三(6)班邪门得很,这几年班主任一个接着一个死。不过其实我看这个班没啥问题,可怕的是那个女生,穆芊芊。她父母很早就死了,好像由奶奶也不知道外婆带大的,一天到晚戴个口罩,死也不肯摘下来,还不会说话。大白天撞到她都渗人,我都不看看她的眼神……你还把她带到办公室里!”

雅颂的心有些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可是理智告诉自己:必须冷静。

“我知道你肯定在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校方怎么也没采取措施。咱运气好,遇到了个好心肠的校长。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汪校长没有辞退那个女生,还让她呆在那个班级,有时还会去关心关心她,检查检查她的作业什么。可有她在,那班真的说不出的诡异,这几年班主任换了又换,全都……唉!要不是你来都没有人愿意做那个班级的班主任,你看,其他老师和同学没事一般都不会靠近6班,连厕所也不会去那边上!对了,他们连吃饭都是校工送上来,在教室里吃,从来不去食堂……”

虽然不明真假,但雅颂身上却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同时有些哭笑不得地想:爹,你给我送到一个闹鬼的学校,还是一个闹鬼的班级。

“你们觉得,都是那女生的问题?潘老师和梁老师看见她就像……”她强压下内心的疑虑。

“你就别说潘老师和梁老师她们了!她们俩简直是学校的‘英雄’!”

雅颂睁大眼睛,“啊?”

她看见程老师的额头隐约渗出了丝丝汗意,吞咽着口水说道:“全校只有潘老师和梁老师愿意做他们的数学和英语老师。对了,还有教学办公室张主任,他偶尔给那班上上物理化学还有其他副科……其余的老师,情愿辞职也不干。”继而好像很无奈似地摇了摇头。

“嗯……”雅颂嘴中发出了毫无意义的音节,大脑中却一片混沌。初入社会的她,踏上工作岗位的第一天,就遭遇了如此无从入手的问题。

“雅颂,我劝你还是不要和这个班级靠得太拢了,自己平时注意点儿,自保重要啊!”回过神来,眼前的程老师一脸凝重,恳切得令人迷惑。“虽然说这样挺奇怪的,你毕竟是班主任,可是……真的很邪门!都说,穆芊芊会招鬼,她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就算我求你,不要让穆芊芊进我们办公室……”说到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逐渐微弱下来,似乎带点恳求的意味。

程老师……在害怕。

“程老师,我可不可以问下,”雅颂避开了她的请求,却用手指了无意识地点了点教师手册,“您是什么时候进这所学校的?”

“我是半年前。”程老师回答道。

两年前,雅颂想了想,而这条奇怪的规矩是一年前立下的。

“放心吧,我不会把穆芊芊叫到办公室的。”雅颂向她颔首。

本想问问那个死去的老师究竟是怎么死的,然而心底却窜起一股凉意,让他突然不想问下去。

但是,凡事不问清楚,并非她与生俱来的性格。

站在教室门口,徘徊了几分钟,雅颂有些焦虑地看了看手表,还有七分钟下课。

飞快地掠过前门的小窗,不想让正在上数学课的潘老师瞧见。她站在教室靠尽头的一端,向尽头张望。高三(6)班处于四楼走廊的最里端,整条走廊又深又宽,再走五六步就是厕所,厕所再往前走就是楼梯,往上走,就是五楼综合楼。

不过,正如程老师所言,几乎没有人走最里端的楼梯,因为这一端的楼梯离学校正门比较远,除了坐校车的同学,从这边楼梯下楼前往后门的车棚比较方便,其余的师生一般都是走另一端的楼梯。老师的办公室也靠着另一端,所以雅颂在前阵子的实习中还没有走过这边的楼梯。

或许,更因为那个原因,才没有人愿意走那边的楼梯。

五楼,综合楼。

凝视着黑洞洞的走廊尽头,双腿却像钉上板钉一般迈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程老师的那番话依然流连在脑海中,雅颂不禁打了个寒颤。

“哎呀!是顾老师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背后那尖细高亢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雅耸回过头去,撞入视线的是潘老师那描摹得十分精致、轮廓分明的杏眼。原来,已经下课了。

“哦,没什么事。”顾雅颂有些不知道如何接她的话茬,或许是她略显夸张的表情和态度,明明刚刚还发生过如此费解的一幕,现在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但是,她仍然回报她一个礼貌的笑容,说着便要绕开她往教室走。

“今天数学课,学生的状态似乎还不是很好,想是还没从暑假的状态中解放出来……我们做老师的就应该约法三章,采取奖惩措施。尤其是新老师,要在学生面前树立威信,当然,这对于新老师来说,有一定难度,但是只要……”潘老师有滋有味地滔滔不绝,雅颂依然沾着聆听,脸上挂着耐心的笑容。

“潘老师,我先去去——”来不及逗留,雅颂匆匆地追过去,原来是芊芊跑出了教室。她的目的就是等下课截住芊芊,既然不能把她领进办公室,在教室里谈话又太过突兀,自然只好找个角落,找她问些话。

潘老师一肚子话憋进肚里,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几秒,眼神中流露出愠怒的神情。

顾雅颂有些着急地拦在芊芊面前,看起来只比她高一点点。她有意识地退后了一点,对她说道:“穆芊芊,老师想和你谈谈。”话一出口,忽然想起了她不会说话,顿时有些后悔。

穆芊芊愣了愣,微低的头颅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两侧细碎的发丝浅浅地遮盖住大半张脸。却还是没有理会新班主任,扭头就往走廊的另一端跑去。

只见她跑到走廊尽头的窗前。那扇低低的、窄窄的窗户,似乎从没有开启过,从外面透进来微弱的光芒。穆芊芊站在窗前,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雅颂微一犹豫,还是走上前去。

走廊的尽头是一大片阴影,似乎和另一头是两个世界。她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一侧的楼梯走道门,又看了看身旁的穆芊芊。

她看到她低垂着头,乌黑的秀发完全遮住了侧脸。

“穆芊芊,为什么躲着老师?”

“……”

“有什么想……对我倾吐的,可以写在纸上给我看。”

“……”

“课还听得习惯么?数学呢?”

“……”

看似耐心的雅颂其实也是容易冲动的年轻人,她叹了口气,话便一股脑儿迸了出来。“穆芊芊,我观察了你一上午,发现你很不合群,为什么不和班里其他同学一起玩?难道因为你是——”

冷不防,眼前的人猛然抬头——一双满含恨意和怒火的凌厉目光向雅耸投射过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如同世界最后的颜色那般凛然不可侵犯。

铮铮的怒意。

白色的口罩白得刺眼可怖。

顾雅颂的世界一片尖叫。

就像被人掐着脖子,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几乎是仓皇地跑走,顾雅颂已经顾不得如此狼狈!

那种眼神,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吞噬殆尽。

她有些后悔,即使是老师,也有着绝对的禁忌领域。

第二章:我可以笑,你不能怕

“爸,我们学校闹鬼。”

“……你没发烧吧。”

“真的,我们班有个女生……”

“你不想做了?”严厉的质问声。

胸中一阵酸楚,“没有……”

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父亲布满皱纹的脸上凝上了一片寒意,威严得不容抗拒。

“闹鬼,你亲眼见了?”

雅颂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哪所学校都闹鬼,你爸我呆的学校还闹鬼呢,幼稚粗劣的传闻而已。”

顾雅颂的父亲五十多岁,是市里一所著名大学的教授。

雅颂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三十多岁。雅颂长大了,父亲也逐渐老去。自己长大的速度永远赶不上父亲苍老的速度,这是她心中有些遗憾的地方。

她低了低头,其实,她并没有想要离开的念头,她深知这份工作的来之不易,那是父亲托了多少关系才给自己争取来的。

毕竟,自己没有亲眼所见,一切都有可能是空穴来风。

然而,天下的事大多事与愿违。

刚刚踏上工作岗位,雅颂特别忙碌。大到课教案设计、小到班级卫生,事无巨细样样不放。有的时候,其他班级下课、放学,她还在班级里不放心地叮嘱各种事项。旁人向外张望,总能远远看到高三(6)班禁闭门户,一看到这样的场景,就知道又是小顾老师在拖堂。

虽然对于高中生来讲,很多小事管与不管问题不大,可雅颂觉得,还是多强调一遍比较稳妥。

就这样过了两周,班级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汪校长是名尽职的校长,经常上教学楼来视察,也会了解一些班级情况。她的办公室并不在这栋教学楼,而在隔壁的行政楼。除此以外,她还喜欢抽样检查高三(6)班的作业,由于她也是语文老师出身,比较喜欢检查班级的语文作业,尤其是作文。

“你们班字写得很整洁,看起来赏心悦目。”她笑盈盈地说着。

雅颂听了她的夸奖,内心却没有喜悦的感觉,相反,不安的滋味依旧萦绕于胸。她甚至连眼睛也不愿朝校长望去,生怕自己眼睛里流露出的忧惧一不小心让她察觉,她只敢,盯着校长手上散发着迷人光芒的钻石戒指看。已到了不惑之年的她看起来异常年轻,一举手一投足散发着富有书香气息的优雅。

正是放学的时候,此时的办公室忽然闯进一名男生,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刚欲开口发现校长也在,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是紧张了。

是宋语冰,自己任命的班长,各方面表现都很好的学生。她正诧异着,汪校长却在一旁柔声地问道:“怎么了?”

也许是有了校长的鼓励,宋语冰有些着急地说道:“顾老师,校车上才38个人,少一个人发不了车,是穆芊芊,不知道上哪去了,到处都找不到她。”

原来,高三(6)班和别的班级不同之处还在于,她们上学放学都是乘坐同一辆校车的,雅颂猜想他们会在某个站等待校车接他们,回去的时候也会将他们送到这个站。

这节骨眼儿。

雅颂皱了皱眉,心往下一沉。开学第一天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之后的两周里,她没有轻率,也没有主动接近穆芊芊。她仍然对她保持暗中的观察,每每想到父亲期许的目光,她就觉得不能在这件可能莫须有的事情上慌了阵脚。

她需要勇气,自己给予的勇气。

雅颂看了一旁的汪校长一眼,后者的表情仍然是温和而鼓舞的,这让雅颂觉得,更不能对应尽的责任回避推诿。

更何况……一旁的梁老师和潘老师,雅颂用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视了她们一眼,看漫不经心地在做自己的事情的两人实际上每一句话都听到了耳朵里了吧?

雅颂有种感觉,她俩准备看她的笑话。

“你先回校车让大家稍安勿操,我去找她。”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沉着地说道。

和校长打了声招呼,她便开始寻找穆芊芊,从一楼到四楼,每一间教室、厕所,甚至……她强压下内心的不适感走进了靠教室的不常去的厕所,一一找遍了,仍然没有看到穆芊芊的身影。时间已经滑到了六点,老师们都陆陆续续地下班了,她看了看天色,沉沉暮色正一点点吞噬最后一丝霞光。天气逐渐转凉,白天开始变得短促,此时的走廊,隔绝了最后一点光亮,变得有些明灭不清。

她的额上冒出了冷汗,站在办公室门口,四顾茫然。

怎么办?!

隐隐约约间,脑海中窜出了几个字。

综合楼,五楼。

这几个字令她一阵发麻。

可是,也只有那里没有找过了。

已经找了整整半个多小时了,想到楼下还在等候发车的其他同学。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唯一有可能的地方……综合楼五楼。

犹豫中,天色似乎又晚了一份,不开灯的走廊离黑夜只有一线之差。

她略一思忖,便迈开了步子,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也只有那边的楼梯可以通向五楼,常走的这一端,通向五楼的门一直被锁着。

每走一步,手心里的汗便渗透一份,几乎想立刻退回去。想起了程老师说的话,想起了学校里的传闻……

顾雅颂,这是你的职责所在!别让父亲笑话你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你是高三(6)班的班主任!

不知不觉中,雅颂来到了另一端的走廊口,她先张望了一下黑洞洞的楼梯口,深吸一口气,便朝里走去。

通向五楼的阶梯,每走一级,多一份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在无边无际地蔓延着,而此时明明才六点多。

雅颂的思维正不受控制地混乱着,心脏也不受控制地狂跳着。脚下的步子却越走越快,心里想着走快一点,再快一点,找到就好了!

然而,阶梯似乎很长,怎么也走不完,雅颂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扶手,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上。

雅颂敏锐地感觉到,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散发着活物的气息,在慢慢靠近。是什么!她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她加快了脚步——

“嘭!”

悄无声息地撞上一个东西!

“谁!”

她尖叫一声,脚下一阵虚浮,整个人死死地巴着楼梯扶手!

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却听不到对方的回答,呼吸几近困难,不知道面临的是何种未知。雅颂颤抖地摸索出手机一照——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原来是负责打扫楼道保洁工阿姨。

雅颂平里看到过她几次,却也不是经常看到。暗淡的光线中,她看到对方穿着深蓝色的保洁服,戴着一顶相同颜色的帽子,头微微低着,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却似乎在微微颔首,不一会儿便飞快地冲下楼去。

她从来不知道保洁工也会上五楼打扫,雅颂心想:估计保洁时间是这样安排的,虚惊一场。不过,阿姨胆子真大,竟敢上没人上去的五楼。

不一会儿,她气喘吁吁地站在五楼的走廊口,心绪却逐渐稳定了下来: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五楼,说不定只是一个巧合罢了。平时没人上课的楼层,难免会生出一些奇怪的传闻。

跨进五楼走廊,仿佛跨进一片最深沉的黑夜里。雅颂的心较刚刚平静了不少,手一摸索,“啪”的一声利索地开启了五楼的走廊灯。

瞬间,走廊被点亮了,清冷的白炽灯光下,走廊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她环顾了四周,发现五楼走廊的窗户装得特别高,外面是一片浓重的漆黑,衬得走廊内的白光有些凄惨。

走廊两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名人的肖像图,以画家和音乐家居多。

米开朗基罗、郑板桥、柴可夫斯基……

每一幅肖像都用精致的木制相框框了起来,看着十分考究。

挺风雅的,雅颂暗暗想到,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心里的那块巨石将要落地,却在下一秒看到一个人——

走廊的尽头,有一个人,背朝着自己,一动不动。

所谓一动不动,就是雕塑般的,仿佛凝固在那里。

雅颂蓦地一窒。

黑得仿若要融进夜色的黑,在白光的反射下硬生生吸走着走廊仅有的一点生气。

“穆芊芊!”

划破黑夜的叫喊,从雅颂的喉间爆发。

回答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穆芊芊!听见没有!为什么不回家!”

震得日光灯似乎也颤抖了一下。

在走廊的另一头,她仍然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半分没有挪动。

雅颂的喉和脚似乎被捆上了锁链,叫不得也喊不得。

时间仿佛凝固般,却又悄无声息地流逝着。

没人知道雅颂等了多久,直到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无边无际的窒息感,拔腿就往来时的楼梯往下跑,顾不得满头大汗,心脏几乎跳出胸膛。

穿越那片黑暗,只想快点到离开五楼!

终于,下到四楼,她猛地冲出了走廊,气喘得几乎要蹲下来。

抬起头一看,脸色瞬间惨白。

这——走廊的尽头,穆芊芊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周围是一片死寂。

猛的环顾周围,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柴可夫斯基……

这——还是五楼。

怎么回事?

冷汗大片地往下坠落,但雅颂却失去了叫喊的欲望。

如果对方故意要作弄自己,如果对方根本不是一个“人”,这样的情况,根本无法避免。

再逃一层,或许还是这样的局面,无法避免。

她到底要怎样?

灵光一闪间,她有些明白了:对方要自己过去,而不是隔着走廊喊话。她站定在那里,意图很明显。她要自己走到她身边。

雅颂咽了咽口水,自知无法回避,只好一步一步地,朝走廊尽头走去。

她不紧不慢地走向了穆芊芊,心脏跳动得一下比一下激烈。

在距离几步的地方停下来,却再也没勇气上前一步。

“穆芊芊……跟老师下去。”

牙齿间颤出几个字符。

在她几乎放弃等待她的回应之时,对方居然动了。

只见她缓缓的抬起右臂,缓缓地朝着前方的位置指去。

雅颂站在她的身后,顺着她的指向——是一面衣冠镜。

最普通不过,每一层楼都有的。

“好,老师去看看。”

雅颂鼓起了勇气说道。

雅颂快步地走了过去,擦过她的身边时,用余光扫视了芊芊一眼,依稀感到对方依然维持着低头的姿势,脸陷在阴影中。她没有看她的脸,直接走到了镜子前。

镜子很干净,照映出自己有些疲惫的面容,有些心疼这样的自己,然而吸引住目光的却是镜子上红色的三个字——

“快离开。”

离开?离开哪里?五楼还是学校?如何离开?

张皇间,一张苍白的脸映入眼帘,熟悉的眉眼,不熟悉的嘴——嘴边裂开一道口子,深长、狰狞。

她在狞笑,笑容森冷诡异。

芊芊,她在她的身后笑。

从镜子里映出她可怖的笑和几乎崩溃的自己。

惨惨相映。

第三章:潜伏

雅颂在医院躺了三天。

那天傍晚昏倒以后,雅颂就被巡查的保安送往医院。

这三天,父母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这中间,汪校长看过雅颂一次,和她关系比较好的程老师、胡老师也来看过两回。

问起当天的情况,雅颂宣称自己本患有夜盲症,昏倒是由于夜盲症导致的。

汪校长表现得十分担忧,对于雅颂的父亲,由于两人有些交情,更是愧疚不已,自责自己没有把对方女儿看护好。

她前脚一走,雅颂便向父母吐露了那天晚上的实情。

“你说的是真的?”

父亲难得用严肃得可怕的神情问他。

“嗯。”雅颂点了点头。

“会不会只是看错了?班级学生恶作剧,作弄老师也是常有的事,你就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母亲正削着苹果,说着眉眼间一片忧虑。

雅颂平静地点了点头,用手在嘴边比划了一个弧度。

“……兴许是人家小时候不小心摔了下划破的呢。”母亲急急地解释道。

雅颂从包里翻出了一大叠学籍卡,翻到了某一页,说道:“爸妈,你们看这个。”只见穆芊芊学籍卡上的照片,她的脸庞是那样白净无暇,笑颜如花。

“这是两年前刚上高中时的照片,爸、妈,穆芊芊生理有缺陷不能说话是真,可她的脸上以前根本没有疤痕!”

你的意思是,她的脸是进入育人中学以后划伤的?”父亲狐疑地看着她。

“是的。”雅颂肯定地点了点头。

父亲忽然叹了口气,显得有些疲惫。“我去和汪校长请假,你在家好好休息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再说吧。”

雅颂坐直了身子。“不,我不请假,爸我没事!”脑中忽然跳入了镜子上血红的三个字:快离开。

犹豫了片刻,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坚定:“我真的没事,我知道前几天的事有些奇怪,可我也没受到什么伤害,说不定一切传闻都是假的,那几个老师……确实死于意外!”

父亲的口气有些急躁。“你真的没事?那怎么会晕倒?”

“爸,您之前也说过,那些鬼怪的传闻,信则有不信则无。同事和我说了闹鬼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我的心理暗示,再加上穆芊芊古怪的行为,导致自己吓坏了自己。现在仔细想想,那名学生,除了行为怪异一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说着她回忆了穆芊芊站在走廊尽头的那副画面,只觉森冷又恐怖,却又谈不出具体诡异在哪里。

“其实,如果要说哪里异常,爸、妈,学校的五楼,比穆芊芊本人还要诡异。”

在他们疑惑的眼神下,雅颂把古怪之处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遍。

总之,有两层五楼,我确定当时我跑下了楼。”

“怎么可能!”母亲喊道,“是不是你被学生吓着了神志不清看错了?!”

雅颂摇了摇头。“不可能,我没有看错。”

“雅颂,你还是听你爸爸的话,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医生说你受到了惊吓,我想汪校长也会谅解的。”母亲明显被吓到了。

“妈,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刚开学就请假,打乱教学进度,给别人的印象也不好。五楼再怎么样,我不上去就是了。之前没有上五楼的时候,也没发生什么怪事。至于穆芊芊,我再观察观察。无论如何,我不会因为一些没有证实的传闻而轻易放弃或中断我的工作。”雅颂认真地看着父母。

父亲沉思了一会,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不过得有个期限,如果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你在家呆一段时间,我们再看看怎么办是好。”

“嗯。”雅颂思索道,“如果一个月里再发生任何类似前几天那样的事情,我就暂定手中的一切工作,请假回来。”

父亲微微颔首,脸上却隐含着忧惧之情。

第四天,顾雅颂出院了。

她回到学校,却没想到,几天之内,她成了校园里最受瞩目的人。

虽然没有当着她的面说,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大家在背后看她眼神,从口中吐出的议论之词,多半是质疑和排挤的。

一开始还能忍耐,时间一长,就有些无法忍受。毕竟自己工作矜矜业业,没有任何明显的纰漏,她是个直性子,此时也觉得有些委屈。

第二天,她终于憋不住了,在无人的时候向程悦曦提出了疑惑。

“程老师,我住院的几天,学校没发生什么事吧?”她思考着措辞。

程老师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虽然我知道挺冒昧的,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家看我都怪怪的。莫不是因为我是高三(6)班的班主任?”冲口而出。

程老师看起来有些为难,“雅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时候,无妄之灾避都避不了。”

“什么意思?”

程老师很无奈似的轻叹一口气。“好多老师在传你是靠关系进来的,因为咱学校这几年都只聘研究生学历的人,你只有本科,还说你本身人品不怎么样……唉。”说着好像十分为难般地皱了皱眉。

“什么?!”雅颂喊道。“为什么会这样,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她到底是热血的青年,遇事忍不住地冲动。

“你轻一点!”程老师慌张地看了一眼门口,似乎很担心。“给潘老师和梁老师她们听到就不好了!”

“和她们有什么关系?”虽然她和她们并没有怎么合得来,平时推心置腹的话是没有的,但她们在雅颂的心里也只是“路人甲”的关系,对她们并没有什么看法,她以为她们也是一样地看待她,没想到,她错了。

“唉!怎么说呢,你个小丫头,中午吃饭的时候留意下潘老师和梁老师……还有汪校长。”雅颂疑惑的当间,外面进来一个人,原来是胡兰老师。胡兰比雅颂大十几岁,脸上成天挂着笑,和和睦睦,从来不与人争执,看起来既没有走得特别近的人,也没有非常敌对的人,人缘很好。由于她是高三年级的语文备课组长,开学第一天汪校长便关照她要好好指导雅颂。开学的这段日子,胡老师隔三差五地会问问雅颂在教学上遇到了什么困难,教案的设计方面有什么疑惑等等。雅颂觉得她是个好人,至少不会害自己。

果然,她也察觉到这事的蹊跷,一进门也不避讳程老师,就向雅颂说:“小顾,最近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夹紧尾巴做人。”

“胡老师……我怎么了?”

“你没有做任何事。”胡兰一副郑重其事的口吻。“是的,你的确没做任何事,可是,你本来就是一大威胁,你懂吗。”

雅颂愣了好几秒,“胡老师,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

胡老师看了一眼程老师,后者做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给她。

“平时不要多说话,少说多做。当然,也不要做得太认真,太忘我,这个学校很多人忌惮工作卖力的人,这么说你明白了吗?”她十分认真地瞧着她。

平时乐呵呵的胡老师,看上去心无城府大大咧咧的程老师,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雅颂觉得自己太嫩了,或许每个人都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想要在众人表现出什么,也正是最缺的东西。

胡老师的意思是,学校中有人排斥自己?

“有些事本来干干净净,但经人一传,就变味了。明明是白的说成是黑的,明明只有三分咸,却说成七分。利用一点点弱点肆意夸大诋毁,想要给外界制造一个不良的印象。虽然我年纪不大,但比你总多吃几年饭,要低调啊,小顾。不论做什么事,不要太外露了。”

雅颂脑中一片空白,她飞快地思考着胡老师的这番话。自己努力吗?刚刚踏入社会着手一份新工作工作,心中期盼着一个充满前途的美好未来。虽然稚嫩,虽然踌躇,却深信坚信勤能补拙,对待每一件事都有始有终,尽己所能做到最好。

所以,常常会在下课的十分钟抓紧时间给学生指导;常常会在午自习仍补缺补差;常常会向年级组长请示一些额外的工作……

她以为这些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尤其在这样一所重点高中之中。

仅仅两三周的时间,一切教学方面的工作看起来并无不妥,谁知道同事之间对她的印象竟是如此?

她感到受到了冲击,并且这和她想象中的世界相差太远。

自己真的,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恶意。并且,努力地善待每个人。

“雅颂,胡老师说的没错……中午吃饭的时候你也留意下别人的眼神吧。唉。”程老师的话把雅颂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

“嗯。”雅颂沮丧地点了点头。

午饭时间,雅颂坐在角落里吃饭,却心不在焉。她暗暗观察着周围的人,有说有笑边聊八卦边吃饭的同事们。她来学校一个月多,还不能完全融入某个圈子,但看到每个人还是礼貌地打着招呼,多数的时候则是自顾自地做事情,没有费心尝试与他们攀谈结交。

她想起了上午胡兰和程悦曦的忠告,于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餐厅,冷不丁地撞见了汪校长、潘老师和梁老师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一幕。潘老师滔滔正不绝地讲着什么,脸上表情丰富得犹如打翻了佐料瓶,汪校长面带微笑的一边听着一边吃饭。一旁的梁老师则一脸笑容地看着汪校长,吃饭的速度非常之慢。

潘、梁脸上的笑容十分刺眼。

那是满溢出来的,阿谀和虚假。

那是,想要呈现出几乎最完美的一面的强烈渴求,却假得真实。

为什么以前没发现这样的情况呢?汪校长上教学楼检查工作,也没见这两个有多毕恭毕敬的。

雅颂发现只有她们俩围着汪校长吃饭,其他的老师都有自己的小圈子,自得其乐着。

这时候,隔着走道正在吃饭的胡老师忽然凑上来,低声说道:“你看到了吧,这是什么情形。”

雅颂心想:潘老师和梁老师拍马屁,和我无关吧?

胡老师轻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们拍校长马屁和你没有关系,是不是?的确没关系,可你知道她们最近都在说什么吗?”

雅颂一愣,还没回过神就看到胡老师端起餐具向三人走去。只见她笑着向她们说了几句,便坐在了那一桌仅有的一个空位上。接下来四人有说有笑的,胡老师又恢复了那张和和睦睦的脸,看上去无比自然。

十分钟后,胡老师端起餐具往外走,雅颂看了看,也跟了出去。

两人走到了餐厅的外面,在一处没有人的地方,胡老师看着她,似乎在琢磨着如何开口:“你住院的几天,他们两个到处数落你的不是。”

“什么?”雅颂惊讶道。

你知道她们背后说你什么?说你完全是靠关系进来的,其实能力很差,人品更成问题,对老教师也不尊重。”

“胡说八道!”心中的怒火唰地一下被点燃了。回忆自己入校以后,处处礼让,几乎算得上是谨小慎微了,又哪里有过对老教师不尊重的行为?

“还有,说你有恃无恐,经常无故早退甚至旷工。”胡老师很无奈地看着她。

这更是天方夜谭,谁都知道那几天自己在医院躺着,虽说是为了……那件事,可也没有因此无视规章制度。更何况,躺了几天后便立马回到了学校,生怕耽误了教学进度。

胡老师叹了口气,拍了拍雅颂。“你是汪校长亲自嘱咐我要照顾的新老师,我总要负点责任,万一汪校长怪罪下来呢。总之,你知道这些就行。”

“那,汪校长信了吗。”雅颂心想着,如此散布谣言,其他人不要紧,重要的是汪校长的反应。

“谁知道呢,汪校长对谁都那样,据我观察,她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胡老师苦笑一声。“我们学校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习惯什么习惯!”

雅颂越想越气,扔下这句话便跑开了

从小到大,她没有受过这样的冤枉。她的性子中还带有点稚气未脱的任性,她的世界也很简单,一是一二是二,黑白分明,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为了一星半点的私利而恶意诋毁无辜的人。

难道这就是职场“潜规则”?

她一路跑回食堂,吃饭的师生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一眼看到了坐在位子上还在谈笑的三人,吃完的餐盘还放在桌子上。

“潘老师,梁老师,你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雅颂冲到几任面前,分外严肃地质问。她的声音里隐隐含着几分压抑的怒气。

他质问的虽然是潘、梁二人,但此时汪校长也在场,这样一幕让她始料不及,脸上瞬间敛去了大半的笑意,显出尴尬的神色。潘梁二人的脸则更加“好看”,红一阵白一阵,像是被撞破秘密一样窘迫不已。

雅颂站在那里,心想刚刚脑袋一热,没有预计后果就跑来发难,虽是他们有错在先,可自己的行为也着实太鲁莽,顿时心里有些没底儿。

喘息未定的片刻,就听到潘老师率先接话:“小顾老师,我们说了什么还需要向你汇报不成?不觉得太失态了么。”说着微微仰着头,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和此刻张皇无措的雅颂有着云泥之别。

雅颂看着她精致的眉眼,心急火燎地辩解道:“潘老师,你为什么要在背后乱说我话!我没有违反教师守则,更没有故意旷班,为什么要……”

“顾老师,你竟然偷听我们的对话?”一旁的梁老师忽然插嘴道,眼睛瞪得溜圆,作出夸张的表情。她比雅颂早几年进来,同是年轻教师,所以还是喊她“顾老师”。

潘老师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在汪校长面前这样唐突真的合适么?小顾老师,我建议你应该好好阅读教师手册,还有,你这样的行为不是一个教师应有的素质。”她的声音本就尖细高亢,还故意把“素质”二字读得很重。

“你……!”雅颂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她毕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很多地方远谈不上老练,和在职场上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的“老人”比起来,措辞和手段都显得太幼浅了,一“针锋相对”就显得支绌不已。

“不管怎么说,不能乱说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雅颂的脸涨得通红,心里胡乱地委屈着,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此时却好像她做错了一般?

潘老师轻笑几声,一派胸有成竹,又看了一旁的汪校长一眼,作出“无奈”的神情。“您看啊,汪校,我没说错吧。顾老师根本不需要我们这些老教师的指导,她看起来比我们厉害得多,手段也丰富,倒是我们,太落伍了!应该我们尊重她们才是!”

明里说雅颂不尊重老教师了。

“你……”雅颂听她这么讲,非但不把事情摆出来明讲,反而夹枪带棒地倒打一耙讽刺自己。课本上的知识此时都没有用武之地,她的胸腔泛起了一阵酸楚,眼睛也红了。

万分委屈,瞄了一眼一旁的梁老师一眼,后者正在小心翼翼地观望着,乌黑的瞳仁滴溜溜地转动着,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她又满含期盼地望向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汪校长,希望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她能给出一个公平的裁决。

然而,雅颂心中打鼓的是:虽然潘梁二人造谣的内容大部分并不属实,可她确实是通过父亲的人脉进到这所学校当老师的。只不过不是教育局的关系,而是通过汪校长,她父亲的熟人和汪校长认识,从而推荐了雅颂。

但,她发誓她绝没有一丝一毫“恃宠而骄”的念头,更没想依靠她获得更多便利。

一想到此,她就觉得对不起父母,深深的歉意从她心里升腾起来,萦绕于胸,挥之不去。一毕业,面对激烈的求职竞争局面,父亲用自己多年累积起来的一点人脉为她筑造了一个相对安逸稳定的“平台”,即使不是最好的,也是用心良苦。第一天工作,雅颂就发誓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勤奋和才干做出一番成绩,决不辜负父母的深情厚意。

如果父母这样的期盼是“开后门”,如果自己这样的努力是不被允许的,她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什么样的单纯。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些,内心一阵茫然,仿若置身一片虚无缥缈的空间,脚下虚浮,充满着无力感。此时汪校长不急不缓的话语却飘入耳中:“潘老师,对于新教师我们不仅要指出其不够的地方,更应该为她提出努力和改进的方向,这才是正确的做法;小顾,不管自己身上有多少优点,但对老教师,还是要尊重为主。老教师的建议,可能有些听起来不怎么顺耳,但你要明白一点,她们一定是为你好才会费心地去观察你,从而发现你的不足。”

平静无澜的语调,蕴含着“各打五十大板”的含义。

“为你好”三个字在雅颂的脑袋炸成一片嗡嗡的杂音。为我好吗?

怔怔地愣了片刻,初秋的微风略带凉薄地拂过脚踝,她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

眼前,汪校长的神情是恳切的,恳切中隐含一丝窘迫。作为一校之长,面对教师之间赤裸裸的纷争和对峙,她亦是左右为难的。

雅颂的心忽然沉静下来,她看了一眼潘、梁二人,前者的脸色略不服气,却也轻松自在,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后者仍然顺从地笑着,从头到尾只有一个表情。

仿佛对于她们来讲,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太过于重视自己的感受了吗?

记得父亲在大四的时候对自己有过一番劝导:跨入社会,别把自己捧得太高,你的“高度”在别人的眼中往往不存在。横看成岭侧成峰,处在山间不同的高度、角度、纬度,看出来的风景完全不一致,更何况纷繁复杂、五光十色的社会,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坠入万丈深渊,摔个粉身碎骨。

以为理解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却在走上社会的第一场“战争”中仓皇无措,差点落荒而逃。

雅颂收去了眼泪,准备上下午的课。

第四章:继续无措

这节课雅颂给学生默写《归去来兮辞》。她站在讲台上,注视着下面的学生。那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天,那之后汪校长没有找她谈话,那两人亦没有当面刁难。虽然她们没有讲什么,可从她们的眼中她读到了赤裸裸的敌意。一个办公室,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该如何……况且,其他的老师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内心也有自己看法吧。

唉……

“啪!”

雅颂一回神,只见穆芊芊第一个默好,把本子有些重地放在讲台上,急吼吼地坐回自己的位子。

眼里是愠怒的责怪。

责怪么……

自己每天矜矜业业,不可谓不努力。不论是班主任工作还是语文学科的教学,对任何一个学生都没有得过且过。

可是这一切又是为什么?

心里苦笑了几声,说道:“同学们,自我接手这个班级,你们表现都很好,这一点让我很欣慰。如果你认为顾老师哪里做得不够好,或者你有值得改进的地方,希望你们能向我提出来。高三(6)班是一个大集体,我们要共同维护。”

又环视了一圈教室,一个一个脸上甚是平静,甚至有些……麻木。登时心冷了大半。

乖是乖,可并不是因为自己教导有方。

而是……本来就这样乖。

“顾老师,我们觉得这样的氛围挺好的。”

班长宋语冰忽然说道。

“是啊……你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们觉得你做得很好!”刘琉,一个很外向的女生。

“那,你们对将来有什么思考呢?志愿要下学期才填,我看你们的父母好像都很忙,平时和你们交流估计也不会多。如果对将来有什么想法,不方便和同学交流的,也可以过来和我说说。”

班上的同学沉默了起来,纷纷互望。

“老师,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带我们走完高三。”

不知道是谁,轻轻地喊了一句。

“是啊!你自我介绍的时候也允诺过!”

“千万不要中途离职,前几周你没来那几天,我们都以为你和前几任班主任一样不做了呢!”

雅颂有些心惊肉跳地想道:前几任班主任,最后都死了。是因为走,还是留?

他们应该都知道,班主任的下场,却似乎却一点也没有谈起此事的意思,这是为何?

唉,许是为了照顾新老师,免得她害怕得晕倒吧。

看着底下一张张恳切的脸,雅颂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外面阳光很灿烂,只是……这间教室采光并不怎么好。

雅颂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你没有做错,也没有说谎,下一次不要容忍!”

雅颂呆呆地看着芊芊默写本上的这句话,愣了几秒。

是那件事。反应过来以后,内心有些震动。

那么,课堂上,芊芊那个眼神,其实并不是在“责怪”自己?

眼眶和太阳穴一阵酸涩。

是啊,为什么要容忍?为什么要沉默?

为什么……

“……今天怎么又轮到我值班了,才值过。”

梁老师的声音把它拉回了现实。

“知足吧你!”潘老师不温不火地接话,似乎话中有话。“我还不是陪你一起。”

梁老师干笑两声,转而似乎想起了什么,朝着雅颂看去。“对了,小顾,你报名了吗?”因她两人年龄相仿,她平时喊她最多的还是“小顾”。

“报什么名?”雅颂小心地问道。

“就是值班啊!你没有报名么?”有些夸张的口气。

雅颂微微局促。“没有……我妈说晚上太晚了,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

哦,是这样啊。”小梁耸了耸肩。

“顾老师可保身价了是吧,哈哈。”潘老师挑了挑眉。

雅颂忽然脸有些红,便低下头自顾自地继续批改着默写本。

她在穆芊芊的本子上写了个殷虹的“100”,呆滞地想着:是啊,为什么要包容呢……

时间滑到了晚上7点半,走廊里的白炽灯亮起,从402办公室里却隐隐传来电影配乐的声音,从虚掩的门中传来这样的对话:

“这就是你推荐的最新韩剧?女主的嘴唇够厚的,要我说还不如让我去演。”潘老师打了个呵欠。

“哈,陪你看一遍你还不知足啊?”小梁抱怨道。“对了,上次你说你老公结婚纪念日送的‘鸽子蛋’呢?怎么不拿出来秀秀?”声音里带点期待。

“这怎么舍得!对了……我手机里有照片,给你看看!”

潘老师马上拿起他的iPhone,翻到一张照片,是一枚红宝石戒指,静静地躺在深色的珠宝盒里,椭圆形的戒面散发着迷人的光泽,上面挂着一张吊牌,写着“¥66300”。

“哇!”

“鸽子蛋呢算不上,可也是老公的一片心意。”潘老师得意的声音高兴地说道,接着就把照片发到了微信上,配上了一行文字“老公的结婚纪念日惊喜,羡慕吧!”

又是一个呵欠,梁老师有些疲惫地接话道:“咱俩可够无聊的,现在几点了啊……”

“八点刚过,还要坐一个小时呢。去不去厕所?”

“好,一起去。”

两人走出了办公室,对着走廊的窗户望去。

浓重的夜包围着这所学校。

漆黑的夜空,一颗星星也没有。

梁老师伸了懒腰,呼吸在下一刻几乎停止。

“怎么了?”潘老师不在意地瞟了一眼她,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刷着微信。

她抬起头,发现梁老师的脸有些发白。

“怎么了!”潘老师意识到事态不简单,立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只见楼下站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地站立在那里,仿佛要与黑夜永久融合在一起。然而,那身白色却刺眼得几乎刺穿人的眼睛,让人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半分钟过去了,白衣依然站在那里,犹如雕塑一般。

“她好像……在朝我们看。”梁老师忽然颤抖地说。

你怎么知道!”

“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感觉……她就是在看着我们!”

潘老师颤抖地说:“就知道扯上那个班级没什么好处!我们到三楼上厕所,免得路过那里,上完就回办公室锁上门!”

“不……要不我们回家吧!”梁老师嘶哑地说。

“你就这点出息!怕什么,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走,上厕所!”潘老师恨恨地瞥了窗外的白衣一眼,立刻朝办公室旁边的楼梯跑去。

梁老师愣了几秒,白着脸跟了上去。

寂静的走廊里,白炽灯忽然暗了一下,又暗了一下,映照着冰冷的玻璃窗。

就在两人刚刚站的位置,玻璃窗上蓦地出现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

“你们想看清我的表情吗?”

第五章:无声的呐喊

“你好了没有啊?”

卫生间里,潘老师冲着其中一个隔间喊道。她的秀眉扭曲在一块,昭示着内心的惶恐与不安,脚下不时踱来踱去,频频朝卫生间门口张望。

“马上好了!”

潘老师走出卫生间,站在三楼的走廊里,望着两端的楼梯口,背脊上不知不觉渗出了冷汗。

白炽灯依然冷冽,窗户上映照着自己没有表情的表情。

几分钟过去了。

“小梁?小梁!”潘老师着急地朝里喊道。

回应她的是沉默。

“小梁!!”冷汗渗出额头。“你不出来我可先上楼了!你自己上来!”

潘老师的呼吸几乎停止,心中的恐惧感正强烈地升腾着,终于,拔腿向离三楼最近的楼梯口跑去。

在三楼通向四楼的过道里,她蓦的停住脚步。

她看到,一袭白衣站在离她十几级的四楼楼梯口,一动不动。

“……”

尖叫卡在喉咙间。

她的杏眼撑到了极致,沾着玫瑰色口红的唇瓣轻轻地颤抖着,下一秒泛着惨烈的白。

就那样,时间仿佛停顿了十秒——那袭白衣迈开了脚步,一步,两步,三步……缓缓地走下楼梯。

那样轻巧,那样平静,那样悄无声息地朝她走来。

黑发垂在两侧,犹如最浓重的夜,那样无边无际地包裹着这所学校。

潘老师几欲昏厥,下一秒,他猛地冲回了三楼。

用尽全身力气,向三楼的另一端楼梯跑去。

纤细的高跟鞋击打着走廊的地板,仿佛魔鬼的颤音一般。崴了脚,抛下红色的高跟鞋,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黑发在冷寂的空气中划出诡异的弧度。

急促的呼吸切割着悬到嗓子眼的心脏。

一直跑,从楼梯的另一端跑上了四楼,跑得胸腔里的空气几乎排空,生生作呕。冷不丁地撞上一个人。

“谁?!”

“是我!”定睛一看,眼前的人是小梁。此时,倒映在她狐疑的眼睛里,是一张惨白渗人的脸。

“怎么了,潘老师?”小梁奇怪地问。

“你去哪儿了!”潘老师颤抖地喊道。

是真的在颤抖。

“我就在那儿啊……”小梁依然一脸疑惑。

潘老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豆大的汗珠在这凉意阵阵的初秋滑落。

“走啊!”潘老师忽然拉了一把小梁,便自顾自发疯似地朝办公室的方向奔去。“她来了!她来了!”

她失魂落魄地喊着。

小梁略一迟疑,也跟了上去。

潘老师回到办公室,来不及锁门,一眼就看到了她书桌边上一双红色高跟鞋。

下一秒,她的脸逐渐地扭在一起,绝望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雾气。

怎么会……怎么会……

无论怎样都躲避不了么……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你的鞋子我在走廊里捡到了。刚刚等了好久你都没从厕所出来,我就先回办公室了。后来越想越奇怪就回三楼找你,结果发现了你的鞋子。”

她听到小梁气喘吁吁地跟在她后面。

“把门锁起来吧。”她一边锁着门一边说道。

在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中,潘老师惊魂未定的心终于稍稍镇定,她缓缓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望着笔记本里看到一半的韩剧,忽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茫然地想。

她比谁都老资格,在这个学校,为何会落到这幅田地?

她茫然地想着。

这一切难道真的错了?!

不会的……不会的!

我们继续看韩剧吧。”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木然地说道。

“不。你不是想看我的表情么?”

潘老师一惊,抬头看着小梁。

后者正朝她不带温度地笑着。

连同她嘴边那道深刻、狰狞的口子。

潘老师面如死灰,惨叫一声。

巴着窗口,她想到了跳下去。

下一秒,不小心瞥到了桌子上的镜子——里面映照着一张死白死白的脸,嘴边一道醒目的裂痕,猩红猩红。

明明在惨叫,但看上去,怎么都像是在笑。

她自己的脸。

这是世界最后的样子。

那名女生,一身白衣,站在走廊尽头。悄无声息、却又刺眼入骨。

她拼命跑,从四楼跑到一楼,然而,触目所及的依然是那身白衣,每一层的尽头都有她。

那样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几乎站成学校的一部分。

她近乎崩溃地披散着原本柔顺的乱发,一脸哭腔。想想自己活了40年,从来都是她让别人手足无措,居然会沦落至斯!

她一路狂奔出了教学大楼,气喘吁吁地站在喷水池边。

这是育人中学的花园。眼前的这座喷水池尤其漂亮,圆形的大池子中竖立着一尊极富艺术感的石雕。那是一名少女,样子温婉贤惠,头顶、手上、各顶着两只精致的水壶,水壶中不断流出汩汩的泉水,象征着“教书育人、惠及四方”。

然而……今天的喷水池为什么这么晚还开着?

潘玫看了看手表,正好是晚上12:00

万籁俱寂的夜,流泉的声音格外清响。

“!”

黑夜的池水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事……一池血水。

满池鲜血,微微地翻动着,明明是安静的夜,却仿佛孕育着什么鬼胎。那是谁的鲜血?那是谁的……

满眼的血在她眼中汇集成海洋。

“……”

她退了几步,却不敢绕过眼前的血池。似乎,在这花园般的学校里,到处都蛰伏着不知名的东西,她甚至不敢靠近校园里那黑黝黝的小树林。

无奈之下,她转头想要跑回教学楼,似乎那里一星半点可怜的灯光是惟一安全的归宿。

跑了几步,她的脚下又凝滞了。

她看到,白衣的穆芊芊正从教学楼走出来,缓缓地向她走来。她的步子极慢,头发依然垂在两侧

她屏住呼吸,鼓起勇气。

“穆芊芊,我知道是你!别再装神弄鬼,你吓不到我,吓不到任何人!”她瞪着眼睛,声音听上去十分凶悍,却隐隐含着一股虚浮。

白衣不为所动,依然步步走来。

她步步后退,眼看就要跌入血池,她的神经已经崩到极点。

“穆芊芊!是谁叫你这样的?是顾雅颂么?那个眼高于顶、痴心妄想的贱丫头!”

白衣忽然停下来,手指向血池。

潘玫惊愕地望着她。

“你真的以为,我是穆芊芊?”

熟悉的声音,带来的是振聋发聩的真实。

这是……?

缓缓抬起头,却是……

她撕心裂肺地干呕着,五脏六腑昏天黑地地搅动起来。

第六章 一波又起

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是小梁那张一脸狐疑的小圆脸。

“啊”地一声,潘玫几乎跳了起来,却在发现她脸上恢复正常后镇定下来。

“你是小梁?!”她脸色稍霁。

小梁莫名地看着她。“不是我是谁?你怎么忽然晕倒了!”

“我晕倒了?!”潘玫慌忙地看向时钟,已经十点零五分了,早就过了值班时间。

窗外一片凝重的黑,然而一切看起来又和平时无异。

“这是怎么了!”

小梁叹口气,抱怨地说:“你问我?我倒想问你!上厕所你说别等你让我先回办公室,我回来左等右等你不来就去找了你一圈,没找到,回来后就看到你脸色刷白地昏迷在地上。我叫了你好久,一点反应都没有。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要不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一幕景象让我心里有些渗,我早就一个人先回去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之前看到的一幕……是上厕所之前看到的楼下那个么?

潘玫惊魂未定地想着,这事怎么看都蹊跷。

“喂,你到底怎么了?撞鬼了?”小梁有些惧怕地问道。

“我看到一个白衣服的人,她一直缠着我,我跑回办公室,看到你的嘴角裂开了,就像……”潘玫一脸无措地解释道。

小梁愣了几秒,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不一会儿功夫,她忽然轻笑一声,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不要忘了,她是一个活人,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这……”

“你瞧,我没怎么样你倒先害怕起来,平时不是挺有主张的么。起先我觉得有‘什么’,但仔细想想,刚刚我们看到的那一幕,那样子不是她还是谁?她是人!”小梁把“人”字咬得有些重。

潘玫沉默地盯着她。

“一年多了都没事,怎么可能突然间就有‘什么’,那大师不是说过,不会对我们有实质的伤害。至于那些可怕的东西,都是穆芊芊搞的鬼!”

“可是……”潘玫皱起了眉头。

“什么?”小梁又想到了什么,说道:“你想,那女孩没爹没妈的,肯定没人管,到处游荡也正常!我们这不是好端端的么?”说着环视了下自己的身体。

“那我刚刚遇到的是什么?!”潘玫不敢相信的摇摇头。

小梁看着她,安慰似得嗤笑一声。“那肯定是幻觉呗!你害怕得以至于神经错乱喽!”

“真的么?”

“你还回不回去?打算在学校过夜了是不?!”小梁有些没好气。

“我们走吧,明天不要表现出来就是。”潘玫说道。

“嗯,懂的。”

寂静的夜,浓重的黑,驱散不了的阴霾在他心头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