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京文的身子一僵，看向我。

　　我的神情很平静，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关京文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明明心中有很多话想要说出口。

　　但对上我的那双眼睛时，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看着关京文，声音里藏着几分疲倦：“关京文，现在不是以前，我没有那么多的

　　耐心。”

　　关京文闻言压下心底翻滚的苦涩：“抱歉。”

　　我不禁眉心紧拧了三分：“关京文，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关京文抿着唇，我见状就要起身离开。

　　他看着我的动作，心中有片刻的惊慌失措。

　　直到我走到了病房门口，关京文才终于下定决心。

　　他叫住了她：“田梦霞。”

　　“我们谈谈。”

第41章

　　我离开的脚步一顿，背对着关京文。

　　我的肩膀松懈下来，转身看过去，眼神缓和下来。

　　我坐了回去，关京文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子。

　　他看向我，眸光有些氤氲：“这么久以来，我……对不起。”

　　我听他这么说，心便又软了下来：“我没有怪过你什么，失望是真的。”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你没那么爱我了，只是你找不到比我更适合待在你身边的人。”

　　“所以我们才会一直耗下去，耗到最后，我真的累了。”

　　“关京文，我们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我的话敲打在关京文心上，可是关京文没有话反驳。

　　自从我和小蝶离开后，关京文的心中就一直想着一个问题——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不再在意我们的感受了呢？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我才知道。

　　爱永远是突然降临，又悄悄消失的。

　　关京文苦笑着抬眸：“也许这就是我们之间注定无缘的命运吧。”

　　我笑了：“你也会相信命运这一说，看来你是真的变了。”

　　关京文看着我脸上的笑容，神色不由得愣住了。

　　好像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只是一场云淡风轻的梦。

　　渐渐的，我一直在告诉他放下心中的芥蒂，不必介怀。

　　可关京文怎么会不介意呢？

　　那是他深深爱着的人，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尽管我的心已经释怀，已经不再属于他。

　　可他还是会愧疚，会遗憾，会觉得心中的不甘是多么强烈。

　　他能够对着我说出违心的话，因为这样或许就不会给我造成心理上的负担。

　　关京文只想让我高兴就好。

　　我眸子里漾开一丝笑意：“我希望你能好起来，作为朋友。”

　　关京文点了点头:“谢谢。”

　　他没这么想，也许我知道他的的实际情况，可不过是为了宽一宽他的心。

　　“小蝶……她知道吗？”

　　关京文的语气里藏着小心翼翼。

　　我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件事，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不知道，没有告诉她。”

　　关京文松了一口气：“那就不用跟她说了。”

　　“可她会长大的，自然是会知道的。”

　　我的声音也低落起来，关京文笑了笑：“那就等她长大了再说吧，至少现在我想她是快乐的。”

　　我看着他脸上的强颜欢笑，心里又难受起来。

　　关京文却不以为然，他看向窗外，树上的叶子一片片落下，风声萧索，已经入秋了。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一想到他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眼底露出一丝怜悯。

　　关京文低下头沉默着，心中思索着什么。

　　我起身，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关京文点了点头，目送着我离开。

　　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关京文再一次叫住了我。

　　我循声回头，对上了关京文满含笑意的眸子。

　　我不明所以：“怎么了？”

　　关京文嘴角洋气的弧度煞是好看：“你后悔嫁给过我吗？”

　　我的眸子颤了一下：“没有。”

　　关京文的笑意愈发浓：“我知道了。”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推门离开。

　　关京文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咳了几声。

　　他的身体状况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本就时日无多，现如今也许只是回光返照。

　　只不过他有些舍不得我和小蝶了。

　　如果可以，他多想回到过去。

　　时间总是能洗刷掉大部分痛苦和悲伤的印记，但总会在心中留下痕迹。

　　关京文唯一担心的是，他在我和小蝶的记忆里会慢慢消失。

　　很多年过后，我们也就不会记起曾经还有一个叫做关京文的人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看着小蝶长大。

　　思及此，关京文眼角微微湿润，闪着晶莹的泪光。

　　心中像是下了一场经久不息的大雨。

第42章

　　几天后，秦旭谦在夜深时来看过关京文。

　　关京文笑着望向他：“你能不能不要在晚上的时候来打扰我休息。”

　　秦旭谦撇了撇嘴：“说得好像你能睡着一样。”

　　关京文懒得跟他怼来怼去，靠在床头上轻声开口：“我不想治了。”

　　秦旭谦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关京文重复了一遍，声音大了些：“我说我不想治了。”

　　秦旭谦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为什么？”

　　关京文的情绪很平淡，淡然道：“浪费资源，治不好的，省得做这些无用功。”

　　“什么无用功，多活一天是一天。”

　　秦旭谦声音染上几分隐怒，关京文眉目之间笼罩着几分憔悴。

　　他的皮肤白皙到血管都能显而易见，手背上的针孔密密麻麻一片青紫。

　　他像是无奈妥协一般：“我不想这么活着，太累了。”

　　秦旭谦看着他凹陷进去的脸颊和骨瘦如柴的胳膊，话语好像卡在了喉咙里。

　　很难想象病魔会将一个军人摧残到这种地步。

　　关京文垂下眼睑：“我要离开这里了。”

　　秦旭谦拧紧了眉心：“去哪儿？”

　　关京文没有看他，低头看着洁白的被子：“总有能去的地方。”

　　秦旭谦深吸了一口气，却又不好说些什么。

　　整个房间的温度都要下降了几度，让人不寒而栗。

　　关京文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黑着张脸给谁看。”

　　秦旭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真的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关京文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只不过眉眼间总能看出一些淡淡的忧伤。

　　“那你准备告诉小玥吗？”

　　秦旭谦问着，关京文眼神一滞，嘴角边的笑意也僵了一下。

　　而后他摇摇头：“不了。”

　　秦旭谦心底五味杂陈：“这样真的好吗？”

　　关京文没有回答他，只是眼底那不明的情绪始终久散不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关京文觉得自己过得很轻松。

　　我每天都会带着他亲手做的饭菜来看他，坐在旁边跟他聊一会儿天。

　　小蝶上完课以后也会来找他，有时会画画，有时会在身边写着有些难的功课。

　　关京文就像是活在温柔乡里，但是一到晚上我们都回去后，梦醒了。

　　他又回到了最孤寂的时候。

　　美好永远是一把最有利的刀子，能够无声无息地就吧心捅出一个窟窿，在早已千疮百孔之后，最后的回味依旧是甘甜。

　　关京文不顾秦旭谦的反对，离开的决心坚定不移。

　　而就是在一个很平常的夜晚，我收拾好饭盒准备起身离开。

　　关京文笑着对我说：“再见。”

　　我虽然不明白这突兀的一句，却也是笑着回应他：“明天见。”

　　关京文的眼眶微微泛红，看着我的背影，门被彻底关上后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他翻身下床，从骨子里翻出了一身行头，他拿出来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对，伸手摸了摸衣服的口袋，里面是用信封装着的一沓钞票。

　　关京文微微愣神，脑海中回想起秦旭谦前几日时的鬼鬼祟祟，他抿了抿唇。

　　最后还是把身上的病号服给换了下来，他带上帽子压低了帽檐，大半张脸都被牢牢遮住。

　　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病房，似乎耳边还能听见小蝶的笑声。

　　他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心中有千般万般的不舍。

　　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昏暗的灯光照着。

　　关京文的背影在走廊上显得特别孤独和落寞，一行清泪落下。

　　苦涩的味道在心底蔓延开来。

　　如果可以，他想活到冬日，活到第一场大雪落下的那天，活在那个纯白地一般的世界。

　　秦旭谦给他留了一台车子，他不禁有些好笑。

　　关京文开着车一路向北，驶出了岩函军区，离开了岩函。

　　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无论是青篱还是岩函。

　　他想去一个只有他自己的地方，可以什么都不想。

　　他只用等待死亡，等待一场雪就好。

　　人生的唏嘘和悲叹是在是太多太多，此时此刻只需要一场鹅毛大雪将所有统统掩埋在地底下。

　　车前的大灯照亮着前方的路，关京文没有路了。

　　他只能盲目地走着，关于目的地这件事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岩函的区域关卡在他身后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关京文心里那千斤重的东西好像轻了很多，让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