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节

6

我怀疑我兄弟的脑子也一起被砍了。

他昨天居然想亲我，太令树害怕了。

“梧心，快出来看我给你堆的小兔子！”桐乐敲着我的树干喊我出去。

我才不出去！

“你不是想要琴弦吗？我的这根给你行吗？”

我才不要你的破烂弦，搞不好会把我也变成恋爱脑！

“唉，你不出来的话，我只能去找你了。”

休想骗我，你已经不是梧桐树了！根本进不来！

我这样想着，忽然感觉脚下传来一阵痒意。我将神识全部沉入本体，发现我的树根宫殿的门被人打开了，来人还在我的宫殿里四处乱摸乱逛。

始作俑者不用多说，就是桐乐！他虽然转了琵琶精，但是木桩里有他残识，可以操控他原本的根须来骚扰我。

我生气地将他的树根从我的宫殿里打出去，然后从树里钻出来，气呼呼地盯着他。

桐乐从树桩上跳下来，走到我身边，伸手戳了戳我的酒窝：“没想到你自己这么会玩！都学会盖房子了！”

我张嘴，在他手指上留了个牙印：“再惹我，我就咬死你！”

他看着手上的牙印，眼里仿佛翻起了巨浪，汹涌还凶狠。

我向身后退了一步，打算再次钻进树里，被桐乐看出意图，拉住了手。

“干什么？还要躲我？我过几天就要走了，确定不想和我说话？”

“你就要走了吗？”我急匆匆地抓住他的手，神色焦躁。

他突然捂着自己的眼睛笑出声来。我一脚踹在他身上，狗东西，居然耍我！

我不想理他了，我要去把琵琶换成兔子！

桐乐跟在我身后，看我在雪地里滚雪球。

“梧心，你真是我的小傻瓜。”

我又对着他踹出一脚，可惜没中，他轻飘飘地躲开了。

“想吃烤鸡吗？”他看向远处我之前堆的东西。

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你有办法？”

“这有什么难的？等我！”说完，他人就消失了。

我情不自禁地朝他消失的方向追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他人早就不见了。我坐在雪地上，心里不知怎么的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又沉又闷。

桐乐迟早会离开，就像当初他被人砍走一样，纵使我有再多不舍，也无法留下他。

“梧心！怎么坐在雪里？”桐乐很快就赶回来了，他手里还拎着一个香喷喷的食盒。

“这就是烤鸡吗？”我揭开盖子，一股更加浓郁的香味扑了过来，盒子里的烤鸡比我当初捡到的小黑鸟看上去有食欲多了。

桐乐见不得我流口水的模样，撕下了一只鸡腿递给我。

我连手都没伸，直接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大口，烤鸡外酥里嫩，吃到嘴里的第一口先是香咸，泛着一丝丝鸡肉自带的甜口，然后越嚼味道越丰富，变得又麻又辣，好吃到根本停不下来。

桐乐就这样一直举着手，直至我把鸡腿上的肉全都吃完，他宠溺地看着我，眉眼弯弯，唇角带笑：“你是小狗吗？骨头也要吃！”

“狗都过得比我好！这里除了雪，什么都没有！”我抢过他手里的食盒，自给自足，还撕下了另一只鸡腿递给他。

“我倒是希望能和你一直留在不周山。梧心，外面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东西多了，麻烦自然也会变多。”

桐乐没有收下我的烤鸡，他似乎在外面过得并不开心。

他开始给我从凡间带东西回来，原本一片素白的不周山很快就多出了不少颜色。终于在一个月后，桐乐要离开了。

他将一根琴弦缠在我的左手无名指上，绑了一个蝴蝶结，对着它念了几句咒语，琴弦就消失不见了。

桐乐告诉我这琴弦将我和他连在了一起，只要我勾勾手指念动咒语，他就可以感应到我，如果我之后遇到什么麻烦，可以通过它来求助。

不周山能有什么危险？倒是他自己，马上就要去捉拿堕仙了，恐怕性命有虞。

可我没有像样的法宝，也出不了不周山，于是我便把凤羽送给了桐乐。

“如果有难，你就对着它求救。我好歹也帮过他，他应该不会不管你。不过我之前老是联系不上他，也不知道这东西还能不能用。”

桐乐把羽毛捏在手里，没有说话。

“你快走吧！不然就追不上逃犯了。”我低着头催促他离开。桐乐说得对，自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梧心。”

我刚抬起头，就被他一把拉进怀里，他在我的额间落下一吻：“希望再回来，你这个小傻瓜能够变聪明些。”

我还没来得及踹他，他人已经消失了。

雪花从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我站在不周山的最高处，眺望远方。

7

自从我化形后，不周山似乎还没真正地清冷过。桐乐离开没多久，小黑鸟就找上了门。

当时我正在小心翼翼地吹去落在琵琶雕塑上的雪花，一个黑色的影子就从对面冲了过来。危急关头，我的手变成几根树藤，及时捆住了他，这才保住了我的琵琶。

“小叶，你怎么能把我送你的羽毛送给别人！”他挣扎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指责。

我收了树藤：“你又没说不能送人！况且我叫了你那么多次，你一次也没理过我，我还留着它干嘛？”

玄羽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他低声下气地对我道了声谦，开始解释不回应我的原因：“我一回到家，就被父母关起来了，他们觉得我太弱了，非逼着我修炼，那地方隔绝灵力传送，我根本听不到你的声音。对不起。”

“不过，你怎么还认识桐乐？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才不是好人！”一段时间没见，这小黑鸟真是越来越让人讨厌！

“我也不是好人，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小叶，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乱说话！你是没有脑子吗？我最讨厌你们这种听风就是雨的坏鸟了！走开！离我远点！”

我一把推开他，准备打扫下一个琵琶雕塑。玄羽跟在我身后，委屈地为自己辩解。在他絮絮叨叨的故事里，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桐乐。

他当年被仙人砍走，做成琵琶，本来是为了送给另一个女仙求爱。但对方并不喜欢仙人，便没有接受桐乐，还明确拒绝了仙人的心意。

仙人被拒后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过多纠缠。只是桐乐就惨了，它被仙人狠狠地摔在地上，裂成了两半，神识也裂了道口子。

那位女仙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事，她知道妖怪修炼不易，桐乐被做成仙器已经有了仙格，就此陨落确实可惜。于是女仙又把他捡了回去，重新将琵琶修好，后来还教桐乐修行。

桐乐心志坚韧，还很聪明，有了女仙的帮助，他很快就恢复了，甚至用了五百年的时间修出了神格。

这本该是桩美谈，坏就坏在他的神格是从这名女仙手里夺来的。固定的神位就那几个，有人升官，必定就有人下调。桐乐代替女仙成为了新一代乐神，他自己就是一把乐器，比一般人更加熟通音律。

女仙还没表态，那位当初砍了桐乐的仙人就先跳了出来，说他恩将仇报，不配为神。两人打了一架，仙人输了后更是不服，说桐乐一介妖修，怎么可能修炼这么快？

他暗讽桐乐用了不为人知的手段急于求成，很有可能是对女仙做了什么。这话一出，炸出了不少常年徘徊在仙籍不得上位的人，而且女仙依旧没出来回话，大家就默认了那位仙人的观点，吵着闹着要撤掉桐乐的仙位。

于是，桐乐独自去找仙人澄清和解，结果就更糟糕了。那仙人居然原地堕仙，在天上乱打一通，然后跑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帝君出面，暂时撤了桐乐的乐神之位，命他将堕仙捉拿归案。

“你想啊，桐乐只是和那个小仙见了一面，对方就被逼的入魔了，那他能是个好人吗？而且到现在，如果真是误会，那个女仙为什么一直不露面。小叶，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小黑鸟语重心长地替我分析。

“为什么不能是女仙对他嫉妒有加，然后撺掇她的舔狗去陷害桐乐？”

“你，你就这么相信他！”玄羽瞪大了双眼，“大家都说他有问题！如果他的修为都是实打实的，那为什么一直抓不到堕仙？就算他入魔后实力大增，可桐乐好歹是个神，居然让一个堕仙在外逃逸了这么久！他这次去，说不定又是空手而归呢！”

“你和他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一定要把桐乐想得这么坏！我和他在一起一千多年，他就是很好！”

“那你想想，一千多年他连形都没化出来，为什么一去了天上五百年就修了神格？你再自己，不久前才刚刚化形，这合理吗？”

我变出一堆树藤，每一根上面都缠着一个雪球：“你再说，我就砸死你！”

玄羽后退一步，摔在地上：“你就是偏心！”他直直地指着我，眼里噙着泪花控诉道：“同样是朋友，为什么不信我？小叶，你是不是喜欢他？”

雪球砸在地上，我头也不回地朝原形跑去。

“才不是！”

8

我和玄羽已经三天没有说话了。

我整日藏在树里头，将地下的宫殿扩建了一圈。玄羽虽然生气，但却没有离开。他蹲在这里唯一的木墩上，吸收日月精华与天地灵气。

我勾动手指，在心里默念桐乐教给我的咒语，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大概是真的很忙，琴弦被轻轻拉扯了几下后，就没了下文。

我又开始为桐乐担心。

他对于我来说，确实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从我生出灵识起，他就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们一起从人间来到不周山，又在不周山上相依为命千余年，虽然不曾说过话，可我们的根早已缠在了一起。

玄羽说的没错，我就是偏心桐乐。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他是什么人，我都没办法丢下他不管不顾。我不懂人类的情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

我就是毫无保留地把信任交给了桐乐。他被人带走的这七百年间，我没有一天停止过我对他的思念。我会故意伸开枝桠，让阳光雨雪落在那桩光滑平整的木墩上，会把地下的水源分他一半。

我天赋一般，比不上桐乐。我知道他从前一直守着不化形就是为了等我，仙人来挑做琵琶的树时，也是他主动献身。

草木亦有情。他保护了我那么多次，我又怎能无动于衷？

“玄羽，我希望你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不要人云亦云，给他套上恩将仇报、歪门邪道的罪名。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为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

“怎么？愿意理我了？”玄羽变回人形，坐在树墩上抬头望着天上的云，就是不肯看我。

雪已经停了，不周山少有地迎来一个晴天。

我走到他面前：“没有说不理你，是你说话太过分了。”

“哼！”他站起身，傲娇开口：“我为什么要去了解一个不熟的人？”

玄羽快速地瞥了我一眼：“要不是你，我才懒得打听桐乐是干什么的呢！”

“好好好，知道你都是为了我。那能不能再为了我去信他一次？”

“勉强答应你吧。不过，你也得给我堆雪人，要比桐乐还要多还要大！”玄羽撑开双臂比划着大小，还变回原形飞到天上挑选地片。

我们又和好了。

白天玄羽监督我给他堆雪人，他挑剔得很，老是觉得我故意把他堆的很丑，缠着我不停地改。我明明就堆的很像他！

晚上，他窝在我的梧桐树上，听我给他讲我和桐乐从前在一起时的故事，偶尔我会牵动琴弦，和桐乐说几句话。这个时候，玄羽就会竖起他的耳朵，努力从对方话中挑刺找茬。

但桐乐很少和我说话，就算说也多半是问我的情况，对自己的事反而避而不谈。

玄羽揪住这点想说他有问题，在我的凝视下又改了口：“他估计这次也抓不到堕仙了。”

“堕仙很厉害吗？”我无视他语气里想要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的心情，想多了解一些神仙的事。

玄羽想了想，先是摇了摇头后来又迟疑地点了几下头：“怎么说呢？邪魔外道修炼速度本来就快，要不是因为他们恶业缠身难以飞升，恐怕天上早就没有我们的位置了。成仙之人修为本来就不低，只要他不停地吞噬其他魔修，很快就能成为大魔头。但是想要一下子达到神的修为还是不太可能的。但是现在就不好说了……”

“所以说，桐乐刚开始让他跑了，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他能升到神位，不可能不知道天上对堕魔之人的态度，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跑了也就算了，他后面找到一半找不到人后就直接来这里找你玩了，你就说他是不是不负责？我跟你讲，如果堕仙真的变成大魔头了，桐乐的神位也就别想要了！”

“他会受罚吗？”

“那当然了。帝君虽然平时不怎么管我们，但事关天下人的安危，自然不能轻拿轻放。”玄羽看着我一脸难色，犹豫半天还是开了口：“我听说这次堕仙在凡间屠了一个镇子。除了桐乐，还派了其他几位仙人过去，恐怕事情并不好办。”

“一个镇子的人，够他变成大魔头吗？”我着急地抓住了玄羽的袖子，第一次觉得心里没底。

“……大概吧。”

“不行，我要去找他！”我从树上跳下去，玄羽也跟着我走下山，在我身后不停地劝我：“姑奶奶，你一只刚化形的小妖怪，哪里掺得进去人家的修罗场？到时候他们打起来，随便一个人的法术偏到你身上，都能要了你的命！”

“那我也不能就在这里干坐着！”

我连飞带跳，很快就到了山下，却被不周山的结界挡住了。

玄羽从后面追过来，看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怎么了？你愿意听我劝了？”

“玄羽！你帮帮我吧！有结界！”

在我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之下，玄羽同意带我出不周山找桐乐。

他给了我一颗红宝石，说只要我把它带在身上，就能骗过结界的检测，混出不周山。

我将石头放在胸口，玄羽站在结界外对我招了招手。我深呼吸一口，迈出了左脚。

结界居然真的没拦我！我兴冲冲地跑到玄羽跟前，将红宝石还给他：“这是什么好东西？桐乐都没办法带我出来，它居然能做到！你上次也是打算这样带我离开不周山的吗？”

玄羽骄傲地扬起头：“都说了桐乐没我厉害！只不过是个小玩意儿，送你了！”他把红宝石推回来，严肃认真地叮嘱我：“这次绝对不可以把它送给其他人！”

“好。”这种好东西，我自然不会随便送人。“不过，真的只是个小玩意儿？”我狐疑地问道。

玄羽却转身离开，背对着我摆摆手：“给你就拿着，问这么多是要干嘛？”

我握着宝石追上去：“你脸怎么这么红？”

“天太热了！”

9

我错怪玄羽了。

他虽然长着一身黑毛，但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真凤凰。有它在我身边，简直是太幸运了！

我被困在不周山将近两千年，如今一朝出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全靠玄羽带路。

“前面就快到魔族的地盘了。”玄羽带着我朝下飞去，我坐在他身上，虽然离的不近，仍然感但有点不舒服。

玄羽拿出一个水壶递给我：“小叶，你常年待在灵气充裕的不周山，一时间接触魔气容易水土不服，这是仙露，你多喝一点。”

“谢谢你。”我接过水壶，咕噜咕噜几口下肚，瞬间精神多了。

“我打听到那个堕仙最近经常在这里出没，桐乐应该也在附近守着。”玄羽又递给我一件斗篷：“你穿上它能遮盖掉身上的灵气，我们一会儿进城去看看。”

我把斗篷披在身上，和玄羽一起排在进城的队伍里。

无根城处于人间和魔界的交界地带，里面鱼龙混杂，没有明确的秩序规则，全凭实力说话。城主每十年通过擂台选拔一次，期间旁人还可以通过挑战夺取城主之位。

所以在这里，杀戮抢劫都是家常便饭，不要指望有人会替你出头主持公道。

我跟在玄羽身后，躲在斗篷里悄悄打量四周。街上人来人往，修仙的和修魔的混在一起，互不干涉。就算旁边有人打在一起，其他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插手。

我们没有去街上那家看上去光鲜华丽的客栈，反而拐进了一条巷子里。玄羽抬手在门上敲了三下，两重一轻。隔了一会，他又重敲了一遍，这次是一轻两重。

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一只孔雀精，打扮得花枝招展。她一看到玄羽就两眼放光，举止轻浮，恨不得整个人贴在玄羽身上。

“一间上房，这是押金。”玄羽将我拉到身边，挡住了老板娘的秋波。

“切！黄毛丫头！”老板娘拿了钱，眼神在我胸前飘过，不屑地去取钥匙了。

“呐！二楼左拐第三间，门上刻了桃花的那间就是！”她将钥匙拍在我胸口，然后一扭一扭地回到了院子里的摇椅上。

玄羽拉着我急匆匆地上楼回了房间。

晚上，我尝试着再次联系桐乐，还是没能成功。这是我第一次睡床，我心里全是桐乐，根本睡不着。

我转过头，和窗边打坐的玄羽对上了视线。他慌慌张张地把头转开，过了一会儿，又看向我，担忧地问道：“小叶，怎么了？”

“玄羽，你说我们真的能在这里找到桐乐吗？”

玄羽撇了撇嘴，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我的消息应该不会出错。你应该多操心操心自己，要是我们找到了桐乐，你要怎么帮他？而且你私自从不周山跑出来，到时候可能要和他一起挨罚。”

我刚准备和玄羽说找到桐乐后让他离开回家，就察觉到手指被琴弦牵动，同时，一股暖流顺着我的无名指流向其他经脉。

“开门。”

桐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玄羽立马就炸毛了，从桌子上跳下来，警惕地盯着门外。

“是桐乐来找我了！”

我急忙绕过玄羽，把门打开。

桐乐站在门外，一身青衣依旧仙气飘飘，只是脸色不太好，眼里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我把他拉进来，瞅了瞅走廊两侧，并没有其他人，然后缩进来关紧了门。

“你怎么了？堕仙很难抓吗？”

他突然发难，一把将我拉到怀里，双臂紧紧地抱着我，险些要把我的骨头都勒断了。

我在他怀里有些喘不过气来，咳出了声。

玄羽幽幽出声：“是看不到房里还有我吗？你们要抱到什么时候？小叶都不舒服了！”

桐乐把我松开，像是才看到玄羽一般露出一抹讶色，随即了然。

“怪不得你能离开不周山。”他用力地戳了戳我的额头。

10

“卸磨杀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叶！”玄羽气呼呼地坐在窗边，对我的安排极度不满。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桐乐，委屈又气愤：“我是不会让你们单独相处的！”

“可是你也听到桐乐说的了，堕仙又杀了不少人，魔功大涨，很快就要成为能和神抗衡的大魔头了！”我试图和他讲道理，打消他和我们一起对付堕仙的念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我不想你再为我涉险。”

“我不怕危险！我一定要跟着你！小叶，你不能总是向着他！”玄羽很是执着，“如果你真的担心我，你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不应该求我带你出来！现在我人都在这里了，你却要赶我走！过河拆桥都没有你狠！”

“我……我承认我自私，但是堕仙……”

“算了，跟就跟吧。”桐乐拦住了我，他摸了摸我的头，安慰道：“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小叶有我保护，不用你操心！”玄羽把我从桐乐身边拉走，凶巴巴地盯着桐乐。

桐乐淡淡一笑，没有和他争辩。

“另外两个神仙呢？帝君不是给你派了帮手吗？”我们三人蹲在一户人家院子外面的稻草堆里，等着堕仙过来杀人挖心。

“我和他们不和，路上分开了。”桐乐的视线一直盯着院子里的情况，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都没眨一下眼。

玄羽变成小鸟躲在我怀里，闻言发出一声讥笑。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玄羽，小声一点，一会儿被发现就不好了。”

“用不到一会儿，我现在就送你们上西天！”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出现在我背后。

然后我眼前一黑，被重重甩到地上，玄羽从我怀里滚到一边，下一秒就变成一只巨大的黑色凤凰，对着前方吐出一团火焰。

桐乐两只手上都缠上了琴弦，不停地向堕仙射过去。堕仙身边裹了一层黑雾，每次出手，都是将黑雾凝成武器攻击桐乐。

玄羽的火球飞过去时，堕仙并没有躲开，而是随手凝了一把黑伞，就轻松地挡下了火球。

“居然是只小凤凰！”堕仙的声音像是被痰卡了，嘶哑又难听。

玄羽冲上去，对着他又吐了几个火球。

桐乐的琴弦在黑雾中来回穿梭，每一次都能打散一片魔气。等到琴弦刺穿堕仙的保护壳时，他两手手指轻轻移动，琴弦发出铮的一声响声，淡绿色的灵气随着琴声荡开，周围的魔气明显淡了很多。

堕仙被打伤后，又迅速凝出一片黑雾，化作无数利箭朝我们射了过来。

“玄羽，去保护梧心！”桐乐一手拉紧琴弦，另一只手快速地在弦上拨弄，乐声连成一片，又紧又密，将对面的箭一一震碎。

“我知道！”玄羽飞到我跟前，把我叼起来甩到背上，张嘴吐出一串串火焰，将近身的黑箭全部烧没了。

“玄羽，去保护梧心！”桐乐一手拉紧琴弦，另一只手快速地在弦上拨弄，乐声连成一片，又紧又密，将对面的箭一一震碎。

“我知道！”玄羽飞到我跟前，把我叼起来甩到背上，张嘴吐出一串串火焰，将近身的黑箭全部烧没了。

“玄羽，你别管我，去帮帮桐乐！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桐乐还在和堕仙较劲，琴音越来越激昂，绿色的光芒很快就压过了黑雾。玄羽带着我往远飞了飞：“怕什么，他不是很厉害吗？”

现在桐乐明显占上风，玄羽说什么也不肯从我身边离开。

“小叶，你看到了吧？他明明有实力，却多次放走堕仙，这里面肯定有鬼！”

“玄羽！”

“好好好！我不说他坏话了！你别生气！”

我推开玄羽，看着天上桐乐和堕仙的斗法。确实很不对劲，桐乐为什么不直接打死对方，反而一直在跟他耗着。

11

“怎么，你这次还是不打算杀了我吗？”堕仙放弃抵抗，被琴弦带到桐乐身前。

“乐神，你要是再失手，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抓住我了。”堕仙向下瞥了眼农家小院，语气飘忽：“我只要把屋子里那个小娃娃的心吞下去，就能练成魔功，到时候你可就拦不住我了！”

琴弦紧紧地缠在堕仙身上，将黑雾分割成几块。桐乐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往琴弦里注入灵气，净化堕仙身上的魔气。

“看来你也不比我强到哪里去，贪生怕死，她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堕仙突然爆发，冲天的魔气差点将琴弦崩断。

桐乐向后倒退几步，再次甩出琴弦，打算加固对堕仙的控制。堕仙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截枯树枝，一边往里面灌入魔气，一边狂笑：“桐乐！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桐乐！”

在我看到那截枯树枝的时候就明白了一切，那里曾经是桐乐最喜欢呆的地方，他以前就是用这根树枝和我一起玩游戏的。

虽然后来他被砍走了，留下了一小缕灵识陪着我。但做成琵琶，势必还会将他分割，我以为他会全部寄生在新的身体里，原来还有一半留了下来。

“玄羽，快带我过去！”我翻身跃上玄羽的背，着急忙慌地催促道。

桐乐琴弦上的绿光颜色渐渐加深，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这是什么情况？他怎么就忽然蔫了？那根树枝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玄羽带着我飞上高空，他翅膀一扇，红色的焰火朝着堕仙手中的树枝扑过去。

我召出树藤用力拽着玄羽往旁边一倒，火焰立即偏离了方向，擦着堕仙的肩膀烧过去。

“看来今天有人愿意保护我啊！”堕仙笑得更加猖狂了。

桐乐的身边渐渐也浮出一层雾气。

“靠靠靠！他他他！他也要堕魔了！”玄羽打了一个激灵，带着我往远飞了飞。

“凤凰，快烧了他手里的树枝！”桐乐的眼睛此刻已经变成了红色，他的视线轻轻扫过我的脸，对着玄羽厉声喝道。

堕仙立马收了笑，阴鸷的眼神如同两把锁魂的钩子，尖尖地扎过来：“你敢！”

玄羽被吓了一跳，带着我飞远后又折回来，“小叶，我要听他的话吗？”

我看着他手里熟悉的树枝，仿佛见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桐乐，他会替我赶走烦人的小鸟，会在打雷的时候把我护在身下……

“……你烧吧。”

玄羽再次吐出了一个个火球，没有了我的阻拦，火球轻而易举地扑进了堕仙的怀里。堕仙发了疯地开始挣扎，黑雾翻涌，如巨浪一般朝我们打过来。

墨绿色的光线结成细网，将浪潮拦了下来。玄羽没了顾忌，立马又吐出几个大火球，穿过绿网打在了堕仙身上。

凤凰火本就有驱邪之效，枯木逢火，刹那间就爆了起来，而桐乐的琴弦也再次恢复成了浅绿色。

堕仙在火里惨叫出声，他身边的魔气一股接一股地冒出来，全部被桐乐的琴弦聚拢在一起。他双手十指皆连着一根亮到几乎发白的琴弦，像是牵线的木偶，只不过他才是操控着。

桐乐十指有规律地起伏跳动，琴弦仿佛被人拨动，琴音舒缓温柔，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将笼内的魔气一一净化。

堕仙在里面不停地挣扎，死亡激发了他的求生欲，桐乐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净化上面，困着堕仙的笼网越来越不稳。

“玄羽，我们上！”

“好！”

我找出树藤补上琴弦的空缺，在它外面又套了一个新的笼子。

“玄羽，放火！”

凤凰使出全力，吐出了一个大火球。树藤遇火则燃，将这把火烧得更旺。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惨叫声终于停歇。火势越来越小，露出里面的黑焦人干。桐乐飞过来，将十根琴弦全部绕在上面，浅绿色的光芒将魔气一点点地净化完毕后，他一口血吐了出来。然后就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坠了下去。

玄羽也没了力气，麻烦彻底解决后，直直从天上掉了下去。

摔在地上的时候，我才感觉到浑身都在疼痛，根本站不起来。

玄羽变回了小鸟形态，就晕倒在我身侧，我爬过去将它捡起，放到怀里，然后向前方爬去。

“桐乐！”

我看到地上裂成两半的琵琶，突然放声大哭，他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是不是快要死了？

12

我将他的残骸捡起来抱在怀里，脑袋像万花筒一样，过往相处的画面在脑海里旋转而过。

跟这一刻比起来，刚才被火烧根本算不上事儿，如果桐乐就这么死了，那我也不要活了！

“桐乐，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回不周山！呜呜呜～”

我抱着他想走回去，可刚站起来就又跌倒在地，我的腿不听我的话了。

“我真没用！桐乐，我连坟都不能给你挖一个！呜呜呜～”

我坐在地上，几乎要把身体里所有的水都哭干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我回头看过去，一位漂亮的女神仙正站在我身后。她对着我挥了挥手，我身上的烧伤就全都好了。

我连忙把怀里的琵琶递过去：“求求你也救救他吧，让我干什么都行！”

她将琵琶接过去，然后把我从地上扶起：“放心，我会对你们负责的。”

她朝我眨了下眼，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起了当初挖我们去不周山的那位神仙。可是，我怎么记得他不长这个样子呢？

女神仙带着我先回了天上，她在房里折腾了半天，最后对我说：“他灵识毁了大半，这琵琶怕是修不好了。”

“那怎么办？”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玄羽安慰我：“你别着急，我们再找找还有别的办法。天上厉害的神仙这么多，肯定有人能修好他的。”

我摇了摇头：“没有办法了，他都变成两截了。难道还能用什么胶水粘起来吗？”

玄羽咬咬牙：“你真这么喜欢他的话，我就去替你求求我父母，他们肯定有办法！”

“真的吗？”我泪汪汪地看着他。

他立马点头：“他不是还有半片神识吗？”

“呵呵～”女神仙突然笑了出来，我们两个一起茫然地看向她。“倒也不用这么麻烦，我只是说琵琶修不好了，又没说他会死。不周山上，不是还有他的原身吗？”

“我带你们来的时候，不是说过会多给你们一条命吗？”

原来她真的就是那个神仙！

我们跟着她又重新回到了不周山。女神仙将桐乐剩下的神识重新渡回到那个木墩里，然后又往上面倒了些绿色的灵液，原本焦黑的木桩很快就焕然一新，抽出了新的嫩芽。

她将装神仙水的瓶子塞到我手中：“每个月给他浇一次，桐乐原本已经修出了神格，虽然这次伤得比较重，但他基础好，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化形了。只不过从此以后，他恐怕就不能再也升不仙了，只能留在这不周山上了。”

我欣喜地将瓶子握在手中：“没关系，我能照顾好他！谢谢你！”

女神仙摸了摸我的头：“是我该谢谢你们！桐乐他帮了我很多忙，前段时间我在凡间历劫，害他被人误会。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原来她就是原本的乐神啊。

“如果不是我，你们根本不用经历这些，说不定现在还开开心心地待在凡间修炼呢。”她说着又从头上拔出一根簪子送给我：“这个给你，有了它，你就可以自由出入不周山了。”

“仙女姐姐，谢谢你！你能不能回天上后替桐乐澄清一下，他根本就不坏，如果不是堕仙拿走了他的一半神识，桐乐早就把他抓回去了！”

“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些的，绝对不会让他背锅。那我就回去了，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来天上找我！”

“好。再见！”

“小叶，我也得回家一趟，以后再来找你玩。”玄羽也跟我提出了辞呈。

不周山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虽然这里常年飘雪，没有其他灵物，可是有桐乐陪着我，我就永远也不会觉得无聊。

我大抵，是真的喜欢他。

13

桐乐真是个修炼天才，我只给他浇了几次灵液，他就在原本的树桩旁边又长出了一棵小树苗。

只要玄羽不来找我，我就一直蹲在树里守着桐乐，看他今天又长高了多少，叶子又多长了几片。

一两年过去了，桐乐又能和我玩石头剪刀布了，我们一起挥舞着枝叶，谁输了就要帮对方扫一天雪。

从前他总是让着我，现在换我给他扫雪。

又是十几年过去了，玄羽已经成为了一只成熟的大凤凰，最近被他父母逼着天天相亲，所以他来不周山来得特别勤快。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听他和他相亲对象的故事，我只想和桐乐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看雪看月亮。

在我又一次把玄羽赶走，对着已经有一人粗的梧桐树诉苦的时候，奇迹降临了。

“小傻瓜，想我了吗？”

桐乐站在他曾经被砍断的木桩上，依旧是一身青衣，但是他眉心处的花纹不见了，那是他身为神器的标志。如今就只有几片小小的梧桐叶子缠在头发两侧，他又重新变成了和我一样的小妖怪。

我扑到他怀里，把他抱得紧紧的，眼泪全部蹭在他胸口：“我快想死你了！你终于化形了！”

桐乐慢慢地拍打着我的背部，防止我哭的太过投入厥过去。

“哭够了吗？我快要被你淹了。”他把我脸捧在手心，大拇指指腹滑过我的脸颊，带去多余的水分。

“你现在什么感觉？会不会觉得有点累？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我抬头，第一次觉得这家伙长得这么合我眼缘。如果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那我是不是就可以亲他了？

我舔了舔唇，突然觉得桐乐的嘴很好亲，下意识踮起脚尖，朝他脸上追过去。

“呜呜～嗝！”

桐乐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害得我打了个哭嗝：“小坏蛋，你想干什么？”

他声音婉转动听，我觉得我被他勾引了。

我拿开他的手，跳到他身上，两条腿绕在他腿上，他下意识地扶住我：“干嘛？”

“我要亲你！你不许躲！”

“好，我不躲。”他浅绿色的双眸比我见过的其他所有宝石还要闪亮，让我想把我的样子永远地印在里面。

一吻过后，桐乐不知道对我做了什么，我的无名指上多了一片小梧桐叶子的印记。

我靠在他身上：“这是干什么？”

他将自己的手覆在我的手上，然后与我十指相扣，我发现他手上也有这样的印记。

“给你打上我的标签。这样无论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把你叫回来。”

“我能跑去哪儿？”

他从我的头上抽出一根簪子，在我面前晃了晃。我一把夺过，重新收好，牢牢抱住他的手臂：“我哪儿都不去，就陪你一起留在不周山。”

“那你是不是得做点什么表示一下你的诚意？”

“什么？”我无辜地看着他。

桐乐的手伸到我衣领口，一个红宝石吊坠被他勾了出来。

“既然要和我做夫妻，别人的定情信物是不是该处理一下？”他一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解开了吊坠扣子。

“什么定情信物！这是玄羽给我的，他说这只是个小玩意儿！”我想从他手里夺过红宝石，桐乐却不肯给我。

“什么小玩意儿这么厉害，还能打破不周山的结界！”他将红宝石抛弃又接住：“这是凤凰血，一般只赠心上人，里面有凤凰的半份神格。”

我人都傻了，半天才缓过来：“你，你的意思是玄羽，他他对我……”

“不然呢？他为什么老来找你玩？还陪你去救我？”桐乐将红宝石还给我，然后自己就钻回树里了，说让我先解决了他的情敌再来哄他。

14

我心情复杂地去了璃霞谷。

玄羽出来的时候，特地换了身新衣服，我这才注意到那些以前被我忽略的细节。

我把红宝石还给他：“桐乐化形了，这个我用不到了，仙女给了我一根簪子，我可以用它出入不周山。”

我想拒绝是一定的，不过要委婉一些，毕竟我是真心把玄羽当朋友的。

玄羽脸上的笑一下子就褪去了，他没有接过红宝石，反而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的心意了？”

我过了这么久，还没怎么说过谎，尤其是这种情况。我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从我手中取走红宝石：“你们在一起了是吗？”

我不想骗他，点了点头。

他强行挤出一个笑：“小叶，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当然了！我和桐乐一直都把你当兄弟的！”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下次再去找你玩。”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跑回了家。

“唉～”希望玄羽也能快点找到适合自己的人吧。

我又马不停蹄地回到了不周山。

“自己从山脚下走上来，我在山顶等你。”手上的印记微微发烫，桐乐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我走进结界，发现多了一条上山的道路。路的两旁是用雪堆砌出来的两排梧桐树，左边是我，右边是他。树下花团锦簇，草色葳蕤。

不知道桐乐是怎么搞的，这些雪有了颜色，不再是纯白一片。

我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上走，直到来到我们生长的地方，桐乐脱下了他常穿的青衣，穿上了一身红袍，他身后原本是一青一红的两棵树此刻都变成了红色，上面还挂了不少红色丝带。

他对着我挥了挥袖子，我身上的衣服就变成了和他同款的喜服。

“吉时已到，该拜堂了，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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